“糟糕！”

我忘记了还有一个镜中鬼。那家伙可没有被百鬼图鉴收录。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一瞬间的事，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一片模糊。眩晕、呕吐感，身体骤然发热，瞬间又如同坠入冰窖。冷！热！如此交替。我的头眩晕到了极点。恶心。反胃。炫光无处不在。“够了！够了！”

我实在受不了这感觉。我知道，这都是刘晓云搞出来的。然而我的呼救非但没有让她停止，更是让她疯狂起来。“这就够了么？这远远没够。享受吧！这就是你给我的感觉。相信我，看到你的时候，我也想吐。你们这些不配做人的冷血动物！”

她厉声惊叫道。炫目的光，晃眼迷离。紧接着……噼里啪啦。刺耳的玻璃砸碎的声音阵阵袭来，几乎要将我的耳膜捣碎。砰砰砰！那种感觉就像你正在酣睡，忽然被人闹醒，醒来满脑子都是轰隆隆的声音。那是什么？电钻凿墙。龟龟，糟糕透了，无法忍受也无法制止。刘晓云的喜悦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我无法体会到她的心情，但从她的狂笑声中大概也能听出几分。她狂笑着，同时讥讽的骂道：“自私鬼，这就是你的下场。相信我，等你死了以后，绝对会体会到更多的痛苦。”

“恶人自有天收，如果照你所说，害死李若雪的家伙有那么坏，死了会下地狱，何必自己报仇呢。”

我强忍着剧烈的痛苦回应她。这也是服软的体现。不是我怂，实在是太难受了。整个人七荤八素，感觉到腹腔内翻江倒海，得亏晚饭没吃多少，不然更糟了。听到我的话，那刘晓云恶狠狠、充满愤怒的回答道：“地狱？我不知道什么地狱，至少我没有见过。我也不再相信那些鬼话，既然这个世道不公平，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自己给自己公平？”

“这是公平吗？谁能说得清，天理循环，自有报应。”

我坚定自己的立场。那刘晓云终于停止折腾，我这才得到了片刻的安宁。晃了晃脑袋，回过神来，眼前无数个我的身影无声的告诉我，我来到了镜中世界。这是刘晓云的主场。但我看不到她在哪里。她仿佛就在我身边，又好像离我很远很远。声音忽近忽远，飘忽不定。特意等到我平复之后，她才继续开口。“小子，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你知道我和若雪妹子遭受了怎样的不公吗？如果你体会过我们的感受，就不会说这种风凉话了。”

她依旧保持着盎然怒意。听到这话，我深吸口气，没有急着回答。怕回答的不好，又要被她折腾。我毫不怀疑再折腾下去，我会死。紧接着，她带着哭腔，用一种咬牙切齿的语气诉说道：“我死的时候二十八岁，若雪死的时候更是只有二十岁出头。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们的父母对我们都有极大的期待。可这一切，都被那个家伙给毁了！”

“额……”我将信将疑，因为在当时的我脑海里的念头中，鬼是最会扯谎骗人的东西，它们的话不可信。在那之前，我固有的认知便是这样。在我沉默时，她继续哑着嗓子哽咽道：“那家伙毁了我们的爱情，也毁了我们的生活，最后害死我们。可最后呢，他依然逍遥快活，活的有滋有味。在别人的眼里，他就是一个慈善家。”

“呵呵，我恨不得亲手拆了他伪善的面具。可我做不到，我甚至无法靠近他。”

刘晓云如泣如诉，声声催人泪。想想我的心也是够硬的，她那语气那声色，我却无动于衷。我想的只是怎么逃跑，在她诉说的时候，偷偷地观察这个又破碎玻璃组成的世界到底哪里是出口。所以，接下来她说了很长一段话，我都没有听进去。后来我才知道，说的是关于自己和李若雪怎么被害的，以及陈国华其余的“丰功伟绩”这些后面再说。总之，再说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以后，她终于反应过来我没有认真听，为此勃然大怒。“你果然是个没有良心的冷血动物！亏得我还对你抱有最后的幻想。呵呵，我也是蠢到了家。以前是，现在也是。冷血动物，你就等着死吧！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她咬牙切齿的留下一段怨气十足的话，说完，炫光再起，闪的我眼睛刺痛。嗡嗡嗡、嗤啦啦……除了炫光，还有刺耳的声音重新在我脑子里不断地轰响。彼时，我只有一个念头。逃跑！我捂着耳朵，闭着眼睛。但显然这么做没有太大的效果，那些杂音不断地冲击在我耳膜上，我可以深切的感受到，耳膜就像被一根针不停地刺。眼睛，亦如是。渐渐地，我撑不住了。大概五分钟？或是十分钟？我不清楚。那段时间太折腾人了，如同漫长的黑夜，永远看不见曙光。但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我感觉自己快瞎了、快聋了的时候，一个咕噜咕噜的滚动声，把我带回了初时的宁静。咕噜~咕噜~那声音很轻，可却强而有力的取代了滋滋滋的杂音。感受到这一变化，我这才小心翼翼的松开手，缓缓睁眼。眼前一片漆黑，一刹那，我心悬到了极点，以为自己瞎了。好在一线光亮打破黑暗的恐惧，方才松开心弦。直到这时，我才能好好的体会自己是怎么得救的。答案是老者给我的那颗古铜小圆球，我发现它在附近滚动，眼神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去。大约一两分钟的样子，小圆球停下来，跳动了一下，打开了一个缺口，随即漂浮在上面。我愣了一下神，旋即奔跑过去。刚一凑近，小圆球便漂浮到我手心中，那个小缺口里吹进来一阵凉风。我才猛然意识到，小圆球给我找到了缺口。二话不说，我再往前跨越两步，来到缺口前。正准备跳出去的时候，我却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我这是在干什么？”

我忍不住自问。身子缓缓地一转，看着无数的自己，却越看越厌恶。标致的五官，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头发微微有些杂乱，彰显我另一面的不羁。这么一看，标准的小帅哥。可我怎么看都不满意，甚至有点想吐。我又质问自己：“刑欺天啊刑欺天，你在干嘛？真的是一个无情的冷血动物？自私鬼吗？”

我本以为自己是对的，所以对刘晓云的诉说完全没听进去。可不知怎的，就在我快逃脱掉的时候，我对自己的观念产生了一丝质疑。向来我都不是一个狠心的人，也不是一个天生的自私鬼。就像我愿意帮助陈略峰，他对我还深有敌意。只是，我突然发觉，一向自诩善良、三观正确的我，竟然也有歧视。我歧视的不是人，而是鬼。唐太宗曾说过一句流传百世的名言：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而我在破碎的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自己的身子，不由得也产生了自我怀疑。与此同时，我感受到手中的那颗小圆球捏在手里真实的触感。它捏起来，有些冰冷。可是捂着捂着，就热了。而我的心，好像比这凉透的没有心的铜球还要冷。我感觉到错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越发的害怕。不知道是因为自责还是什么什么原因，耳际传来哭声。呜呜呜。伤心欲绝。我顿时一阵激灵，紧忙跳出这个让我恐惧的地方。往下一跃，瞬间回到了现实。那面镜子，碎了一地。我呆呆的看着音乐教室，钢琴旁，陈略峰还傻站在那里，如同雕塑。而黄桃则是低着头在我身旁，手指交错，浑身散发着愧疚。“对不起，我……我没能阻止住她。”

久久，她才红着脸，羞怯的抿唇致歉。我急忙探手阻止，眉头微蹙着看着地上的玻璃碴子，问道：“刘晓云，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