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天空多云。醒来时，大床上只有安小苻一个人。她转头看向身侧，有陷下去的痕迹，说明昨晚是有人躺过的。看看时间，还不到早上八点，一大早靳东夜去了哪里？什么事情这么急？安小苻直起身，手里握着脖颈上的挂坠。外头咚咚咚三声，然后门被推进来。夏游从外头走进来，看着床上还穿着睡衣的安小苻，动了动眉毛：“还不起？外头都快翻天了。”

安小苻不解：“什么？”

“确切来说，是齐家快翻天了。”

他话说一半，吊在那里，实在是惹人讨厌。安小苻心里鄙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顿，又问，“少爷呢？”

夏游轻笑：“去看齐琪了。”

什么？安小苻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会？”

那个所谓的未婚妻。“凌晨三点钟，齐家大小姐齐琪为情所困，割腕自杀，还好抢救及时，现在正在医院躺着呢。”

夏游说到这里，眼眸深深地看着安小苻：“少爷，他现在就在医院里。”

安小苻握着挂坠的手不由握紧，齐琪居然自杀。“十分钟，我在楼下等你。”

“什么？”

安小苻一愣，反应过来，“我不去。”

夏游冷笑：“别忘了你脖子上的东西，去或不去，由不得你。”

窗外的天空阴沉沉，安小苻的心却被这个消息完全搅乱。直到下楼，坐上车，安小苻的脑子里还停留在一个念头：齐琪自杀，靳东夜一大早赶去医院，她是他……曾经的未婚妻。工作日的路上，车流拥挤，遇红灯停了下来。安小苻偶然转头看向窗外，却看到一个高挑瘦削的身影，那人站在对面街头，一双眼睛清亮冰冷，两人遥遥一对。安小苻的心猛然抽紧，她怎么会在这里？一直暗里观察她的夏游皱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什么都没有。对面那个人，早就不在原地。夏游觉得自己多心了，又转回了头。“她，还好吗？”

夏游微笑，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再过一会儿就到了，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市区中心，最好的医院。电梯直达高级病房，安小苻的脚步却在病房外停下来。透过玻璃窗，病房内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齐琪的手腕包扎放在一侧，脸色看起来苍白，安小苻发现她的浓妆卸下后，一张苹果脸看着比昨天年轻许多。也是啊，据说齐琪今年才二十四。齐世城和齐浩都在，看起来一夜没睡，面容有些憔悴。还有靳东夜，他背对着安小苻坐在沙发椅上，背影挺拔，目光偶尔投向病床上的人。安小苻呆呆站着，夏游斜睨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催她进去。就让她看看，少爷对齐琪不一样的关心，让她清楚了解对于靳东夜，她安小苻不过如此。站了一会儿，里面的齐家父子先注意到了外头的两个人，齐世城立刻沉下脸，齐浩拉住他，说了什么，然后向门口走去。“安小姐。”

安小苻抬头看他，齐浩的右胳膊打了石膏，挂在脖子上。他看见夏游，眼神闪躲，显然有些后怕。“安小姐，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安小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夏游，夏游不置可否：“想去就去，你是少爷的人，我没有权利命令你。”

于是，两人就沿着过道，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安小姐。”

齐浩先开口，“昨天不好意思了。”

轻浮的公子哥，今天居然和昨天很不一样。“小琪，哦，就是我妹妹，她从小就喜欢靳东夜。”

齐浩说，“那时候齐家和靳家还保持着正常的往来，靳伯母很喜欢小琪。”

安小苻只听着，没有说话。“小琪是有些任性，脾气不好，昨天她肯定让安小姐难堪了吧。我替她向你道歉。”

安小苻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齐浩有些尴尬地笑笑：“不成样子的哥哥好像没什么立场说妹妹，呵呵。”

他干笑两声，忽然又正经了，“总之，给你带来那么多困扰麻烦，非常抱歉。”

“不用。”

安小苻没什么表情。不管是齐浩还是齐琪的刁难，她都不在意，反正该打的该回手的，她一个都没落下。令她在意的，是靳东夜的态度。齐浩看了她一眼：“安小姐，我能问你和靳东夜是什么关系吗？”

安小苻笑了：“你说呢？”

齐浩沉默了一会儿，说：“小琪真的非常喜欢他，我曾经以为她只是一厢情愿，可是小琪一出事，靳东夜很快赶来了，之前明明给我们父子难堪。”

安小苻沉默。齐浩又说：“他们之前真的有过婚约。靳伯母在的时候提过，靳伯父当时也没反对。小琪当时都高兴坏了。”

安小苻有些好奇：“那后来发生了什么？”

曾经的婚约，曾经交好的两家，除了商业竞争不可避免地疏远，可能有更私人的原因造成了裂痕。齐浩的表情有些尴尬有些难以启齿。安小苻说：“不想说就算了。”

她也没那么想知道。“不是。”

齐浩忽然下定决心，“虽然是家丑，但告诉你也没什么。”

家丑。安小苻的眉毛一动，靳家和齐家的家丑？“我的母亲，她……”齐浩咬了咬牙，斟酌着语气，“她和靳伯母本来是好朋友，靳家这么以为，我们齐家也这么以为，可实际上她，喜欢靳伯父。”

齐浩的母亲喜欢靳东夜的父亲？安小苻心里一动，立刻把事情理了出来：怪不得俩家决裂，齐世城一个大男人肯定不能容忍自己老婆喜欢别的男人，而靳东夜的母亲被好友背叛肯定伤心，靳齐两家的裂痕再也无法弥补。“事情就是这样了。后来靳家伯父伯母飞机出事，我母亲也在不久后病逝，我们齐家和靳家的往来基本就只是宴会上碰个面了。”

齐浩大大松了口气，将这件事对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说出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安小苻平静地问：“说完了？”

齐浩一愣，说：“嗯。”

安小苻点头，转身就走。齐浩在后面追上来：“安小姐，我不是故意给你难堪。我只是……小琪她不容易。”

“她容不容易，和我有什么关系？”

安小苻的口气非常冷淡。齐浩一愣，安小苻已经渐渐走远，他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真的没有关系吗？”

那为什么走得那么急，就好像在逃避什么。快步走到病房外，夏游依旧站在那里，看见安小苻回来，眉头微动。然后冲她招招手，又指指病房。安小苻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玻璃窗里，齐琪已经醒了过来，齐世城站在一边安慰她，她却只是红着眼睛，直直地看着靳东夜。安小苻的神情一顿，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齐琪，不化那么艳俗的浓妆倒挺清纯。”

夏游凑到她身边说。清纯个屁，胸那么大，怎么清纯得起来。安小苻发现自己怒气上涌，脑袋有些控制不住手脚，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往病房门口走了过去，一推门。笑容满面地凑过去：“少爷，你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好久呢。”

外头的夏游眼一厉，想进去，最后还是收了脚步，站在外头看着里面。靳东夜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淡漠。其实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冷冰冰的表情，有时候寒意吓人的眼神，只是今天这种情况下，安小苻被他这种态度弄得有些难过。齐世城在看见安小苻进来时，表情就不是很好。齐琪则是瞪了她一眼，然后苍白着脸，伸起那只割腕的手，气弱地叫：“夜哥哥。”

齐世城连忙握住她的手，有些心疼：“小琪，别乱动，你身体还很虚弱，医生说要静养。”

说着，眼神往靳东夜那边看了一眼。靳东夜倒没什么反应，安小苻却按耐不住了。她嘴角上扬，有些嘲讽：“是啊，齐小姐可要好好养着，养好了再来找我‘玩儿’。”

齐世城和齐琪的脸色都变了，齐世城自然是知道自己女儿昨天上门撒泼的行为，他感觉有些丢脸，但看到女儿的样子又觉得心疼，于是把怒气转移到安小苻的身上。齐琪昨天吃了亏，而最让她在意的是靳东夜昨天搂着安小苻，那样亲密，她为了两人的亲密感到心痛。她没有像父亲一样怒视安小苻，只是泪眼婆娑地看着靳东夜，又极小声地叫：“夜哥哥，我知道自己不懂事，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好你个姑奶奶！安小苻只觉得脑袋里一团火上涌。她强压下去，硬生生挤出一个甜蜜蜜的笑，靠着靳东夜的身前，也娇滴滴地抹起眼泪：“少爷，齐小姐昨天可不是这样的，她昨天一口一个‘贱人’，骂得很难听。少爷……”装柔弱谁不会，姑奶奶装不死你。果然，齐琪见安小苻比自己还要委屈的样子，一下子急了，眼泪掉得更凶：“夜哥哥，你不要相信她。我只是，只是太想你了。只是想见见你……”安小苻听得火冒三丈，刚想接话，却听见靳东夜冷冷的声音。“够了。”

安小苻诧异地看向他。靳东夜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你好好休息，我下次来看你。”

齐琪先是被他冷淡的态度伤到，又听到后面那句，立刻笑开了眼泪，使劲点了点头。齐世城作势要送，被靳东夜的眼神制止了。安小苻被搂着出去，直到几人坐上电梯，靳东夜的大手突然箍紧。安小苻被吓了一跳：“少爷？”

靳东夜的黑眸里是彻骨的寒意：“别再在我眼前耍那些把戏，再有一次……”叮咚，电梯门开，靳东夜长腿迈了出去。安小苻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靳东夜，一下子愣在原地，眼神是震惊而迷惑。他刚刚的眼神好冷，好像在看一个死人，好像她的命在他的眼里一文不值。夏游的嘴角轻轻扬起：“怕了？”

安小苻转过头。“这才是真正的少爷。冷静，残酷，目空一切，没有什么能成为少爷的羁绊。”

夏游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你以为你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