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的语气，而非疑问。宋淼一时间有些愣神，怔了片刻，缓缓抬脚跟上。回到等候区，宋远充满疑惑的眼神投过来，宋淼心底隐隐生出芒刺在背的感觉，故意装作没看到。谁都没说话，林丹雯依偎在丈夫怀里，眼眶发红的望着抢救室上的指示灯，不时抽泣。王叔一脸自责，从他们到，就一直不停的在叹气。傅锦书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死一般的寂静中，身后的电梯厅忽然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宋淼回头，看到是傅老爷子和警卫，还有傅文祖夫妇，礼貌起身相迎。“傅爷爷好，傅伯伯好，伯母好。”

挨个打完招呼，宋淼低着头站到一旁，神色尴尬。“情况怎么样？”

傅文祖目光慈爱的看她一眼，视线落到宋守豫脸上：“老爷子没大碍吧。”

“还不知道。”

宋守豫苦笑，抬手指了指抢救室门上的指示灯：“进去一个多小时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哎……”傅文祖一声叹息，招呼姜茹锦一起坐下。傅老爷子摇摇头，一脸担忧的跟着坐下。宋淼觉得闷，放轻了脚步走到窗边，顺手将窗户开了一条缝。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刀子似的刮过她白皙细致的脸颊。猛然接触到冷空气的鼻腔，有些痒，呼吸困难。小时候，坐在院子里听爷爷讲故事的画面，不期然的涌入脑海，那么清晰又那么的遥远。她好怕，再也听不到爷爷声若洪钟的在院子里骂，死丫头你给我下来！好怕，今后吃饭的时候，再也没人瞪她不好吃饭，饭粒掉了一桌子；好怕，那个一直不服老的老头子，看不到自己穿婚纱的样子。他还说，要看着宋远结婚，要抱曾孙子的。还说，等曾孙子孙女长大了，要教他们下棋，教他们怎么拆解枪械，教他们宋家的看家本事，教他们长大了依旧保家卫国……“爷爷不会有事的。”

傅锦书不知何时过来，伸手，温柔将她圈进自己的怀里，嗓音哑哑的，沉沉的。“别拒绝我。”

宋淼挣扎了下，没推开他。她实在太难受了，从接到消息，整颗心就晃晃悠悠的，没法落到实处。爷爷小时候最疼她了，不管犯了什么错，挨骂的永远是宋远。每次，他都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在院子里骂宋远：你个小王八蛋别跑，有种今晚别进门。可是到了晚上，不见宋远回来，一直等到天黑的人也是他。“爷爷不会走的，对不对？”

呓语般问了一句，宋淼从他怀里抬起头，淡淡望向窗外：“就只是摔了一跤，他摔疼了，歇歇就好了对不对？”

“不会走，他还没给我们证婚呢，不会走的。”

傅锦书揉揉她的头顶，口中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老爷子这次摔的应该是狠了，都已经进去了好几个小时，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回头，瞄了一眼抢救室门上的指示灯，唇角无意识下抿。本来他计划今天走的，人还没到机场，就先接到了王叔的电话。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今天早上，他就该抓住宋淼一起回月亮山。没准他们回去，老爷子就不想去除雪了。两人静静的站在窗边吹风，也不说话，僵着脸，目光悠远的望着市区的方向。静谧中，老爷子的部下陆续过来，很快整个等候区就站满了人。傅锦书拥着宋淼，感觉她身上似乎凉的要命，赶紧伸手把窗户关上。大人们都在互相安慰打气，宋远插不上话，坐了一会便硬着头皮走过来，单手支在窗台上，后背倚着墙，默不吭声的望着抢救室门上的指示灯。低低的交谈声中，抢救室的门终于被人推开，负责抢救的医生出来，环顾一圈，径自走到宋守豫面前，将手术同意书奉上：“宋将军，老将军的情况不太妙，您签个字。”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必须把老爷子救回来。”

宋守豫绷着脸，飞快的在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神色凝重。医生点头，收了同意书，马上小跑着跑回抢救室。宋淼抬了抬眼皮，感觉自己虚的厉害，双腿一阵阵发软。情况不太妙……爷爷的情况不太妙，木然转着脖子，望向宋远，哑着嗓子不敢置信的问：“哥，医生说爷爷的情况不太好，是吗。”

“乖，你一定是听错了。”

傅锦书朝宋远眨了眨眼，拥着她缓缓转身：“我带你去楼下喝些热水，你身上太凉了。”

宋淼无助的抓着他的胳膊，表情木然，浑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空了一般，每走一步，都感觉像似踩在棉花上。昨天还跟自己好好说话的人，怎么忽然之间情况就不太妙了……宋淼的嘴唇颤抖着，像是要说话，又像似在默念着什么，惹得傅锦书一阵心疼。走出一段距离，他咬了咬牙，弯腰将她抱起，飞快进入电梯。老爷子现在什么情况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宋淼吓蒙了。整个月亮山的人都知道，老爷子惯她，那是惯出名的，爷孙俩的感情也特别的好。她现在的这样子，让他心疼又无奈。来到一楼，将宋淼放到休息椅上，傅锦书去倒了杯热水过来，小心的喂到她嘴边：“来，你喝一口，完了我们再上楼。”

“傅锦书，爷爷不会真的没了，对不对。”

宋淼反应过来，激动的抓住他的手：“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老实的等着，不要胡思乱想。”

傅锦书将温水放到一旁，轻轻捧起她的脸，温柔的注视着她的眼睛，薄唇轻启：“相信我，爷爷一定不会有事，乖。”

宋淼望着他深邃如幽潭的眸子，激动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无意识的点点头，乖觉的把他递来的水喝下。手还是很凉，冰块一般。傅锦书握着她手，一起塞到自己的衣服来，回头将用过的纸杯丢进垃圾桶，弯腰将她抱起，折回楼上。电梯门打开，宋远就站在门外，轻轻朝他摆手。傅锦书会过意，抱着宋淼坐到护士站对面的休息区，拧着眉抱紧宋淼。她脆弱的样子，像个小孩，眉心可怜的蹙起，唇瓣泛着一丝苍白，身上一直在抖。老爷子突然出意外，给她的打击太大，大的她似乎有些承受不来。坐了一会，宋远偏头瞟了一眼宋淼，无声的问：“你给她催眠了？”

傅锦书点头，宋淼的情绪太激动了，他也是没法才出此下策。宋远直觉他是疯了，不过看到宋淼安安静静的，便什么也没说。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叮”的一声，电梯再次到达。傅锦书下意识抬起头，看到从里走出来的人竟然是程云昕的父母，顿觉愧疚。将宋淼放到椅子上，站起来，难为情的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锦书，阿姨是特意来找你的，方便到前面说几句话吗？”

程母客气的冲宋远笑了下，拽着丈夫的袖子，快步朝着走廊尽头的露台走去。傅锦书敛眉，回头叮嘱宋远照顾好宋淼，狐疑迈开脚步跟上去。程云昕转院来这边治疗，他是知道的，本打算等任务结束回来，再亲自登门探望，没想到她爸妈竟然找上门。来到露台，留意到程父程母的脸色非常不好，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迟疑开口：“阿姨，叔叔，云昕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好，具体的情况我们也看到监控了，虽然跟你没什么关系。”

程母幽幽开口，沙哑的嗓音里透着令人动容的绝望：“可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她现在变成这样，你难道不该负责吗。”

“她……”傅锦书眉心蹙起，直觉程母的话有些不太好听。程云昕确实是在泰丰出的事，可是负责这么大的帽子，他可不戴。把她救出来的时候，他简单做了下检查，就只是脱力昏迷，脚上有些磨伤，并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是这样，云昕已经醒了，可她来来回回就说一句话，我们问她话，她也不搭理。”

程父拦住程母，声音淡淡的，却掩饰不住悲伤。应该是吓到了，大脑自我保护下出现的应激反应。傅锦书沉吟一秒，刚准备解释，就听程母气哼哼的说：“我不管，我的女儿是因为你才疯的，你必须负责。”

“阿姨，云昕没疯。”

傅锦书不悦地打断她：“她是吓到了，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恢复。”

程母显然很不满他的说法，面容扭曲的甩开丈夫的手，厉声指责：“云昕她那么爱你，如今因为你变成这个样子，你不能不负责任。”

“阿姨，你先冷静下。”

傅锦书敛眉，深邃的星眸隐隐透出冷色。程云昕是昨天下午醒来的，他知道，也知道她醒后出现的情况。但这并不能说明她疯了，然而一想到两家的关系，脑袋就生生的疼。“你让我怎么冷静，我就这么个女儿！”

程母崩溃大哭：“你必须负责，我不管！”

傅锦书觉得自己再跟她说下去，也不会谈出什么好结果。余光看到宋远突然站起，大惊失色的拉着宋淼往抢救室跑，眼皮跳了跳，随即拔腿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