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非母亲的丧事办的非常简约。因为亲戚拜访的只有几人，杜父也没出现过，葬仪社的人员们尽心尽力的将仪式完成，杜非捧着母亲的遗照，神情冷静的配合著人员的口令。徐放待在一旁，等着杜非与自己母亲做最后的道别。叩拜时，杜非跪下，身体伏低下去，感谢着母亲的养育之恩。他将脸贴向置于地面上的手背，忍不住，还是掉了几滴泪。杜非深吸一口气，窒了窒，红着眼眶起身。徐放注意到杜非泛红的眼角，嘴角抿起，心中涩然。除了答应了杜母的请求，徐放内心更多的是出于心中的共情效应。他也失去过母亲。小小的徐放穿着简约的黑色小西装，徐聂远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他只能用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捂住脸蛋，遮着不断掉落的泪水。当时的他年纪还小，一开始不能理解母亲怎么突然就不见了，甚至因为特殊原因，徐放母亲的棺木早已被钉上，加强了徐放心中的不真实感。直到告别式那天，徐放终于意识到妈妈再也不会回家了，不是吵架的赌气，也不是偶尔的出差，是永远的在地下，失去行动的力量。随着年纪增长，想起时的情绪渐渐被意味不明的空白与遗憾充满，替代了原本纯粹的伤感。看着杜非故作镇定却微微颤抖的背影，徐放彷佛看见了过去某个时刻的自己。他移开眼光，沉默的哀悼。仪式结束后，徐放带着杜非回到旅店提行李，他托了关系，帮杜非在附近找了间小套房，虽然不大，一个人住已经绰绰有余。杜非看过后，也认为这是个适合暂居的好物件。两人载着小小的行李袋，来到离书店不远的地段，徐放将车停在公寓底下，杜非提着自己的行李袋上楼。他回身再次道谢：“谢了，全部的事。”

徐放挥挥手，嘴角微提：“快上去吧，需要什么再跟我说一声。”

杜非点头，转身上楼。徐放回到书店，今天并非假日，温以瑞这个时间段也有课，书店剩下他一人。他疲累的扭扭颈部，这几天因为这件事，他的神经也一直紧紧绷着，现在杜非看起来是能安稳下来了，他的心也稍稍放下。徐放把领带松了松，带着一杯冰牛奶上到二楼，用大字型的姿势瘫倒在沙发上。“哇⋯⋯我得睡一觉。”

徐放喃喃低语。几天没休息好的疲惫感袭来，他闭上眼沉入梦乡。-温以瑞下午下课后，带着自己准备好的论文第一二三四五六⋯⋯数不清版本，来到教授的办公室。老教授也刚刚结束课程，正坐下来喝了口茶，便听到温以瑞的敲门声。“请进。”

老教授朗声道。温以瑞扭开门把，把门开到最大，打了招呼后将自己的论文交到教授手上。即使已经改了好几次，温以瑞在每次交上论文时，都还是有种她接下来会受到毫不留情的提点与修正建议的感觉。这种刺激到快喘不过气的感觉，让她每隔两个礼拜便有一种坐过山车的感觉。真好，连游乐园的入场费都省下来了，奔富即在眼前啊。她双手交叉着，紧张的看着老教授，双唇无意识的抿着。老教授仔细的检查了一次，把几段可以对调的语句用铅笔圈出后，点头赞赏：“很好，这次的逻辑很通顺，前因后果也整理的很完整，可以开始准备答辩了。”

前面被打了太多次回去重写的回票，这次突然被发称赞牌并且可以准备下一步骤了，温以瑞始料未及，呆呆地眨了眨眼。她咋舌的样子映在老教授眼里，漾出了教授眼底的笑意，打趣道：“对自己别太没有信心了。”

温以瑞露出狗腿的笑容，把自己的资料接回来手上，抱着资料小心翼翼的：“我以为至少要再改两三次。”

老教授叮嘱：“没信心能让你变得谨慎，但也要记得自己有专业背景的底气。”

“谢谢教授。”

温以瑞露出整齐的牙齿，笑容带着如释重负的意味。老教授敲打她：“记得还有答辩，过几天来找我讨论。”

随后教授打开自己的电脑，温以瑞也顺势向教授道别。“你也快完成学位了，我之前跟你说的博士的事，考虑的怎么样？”

老教授戴起眼镜，抬眼问。温以瑞露出一丝慎重，正色：“我当然希望能托老师的福，学到更丰富的知识。”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老人抚了抚自己微微泛起皱纹的手背，“那你准备答辩的同时也要开始准备申请资料了。”

温以瑞点头：“好的，谢谢老师，再拜托了。”

走出办公室，温以瑞缓缓吐出一口闷气。或许是因为内心对自己的怀疑，又或许是要离开熟悉地方的恐慌，温以瑞尚未对身边的人提起这件事。心中衡量了几次，温以瑞还是想要过去外县市体验看看独立的感觉，也能以更高学府为跳板，怎么看她都能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揣着心事回到宿舍，其他几人都不在房间内，温以瑞换了睡衣，倒到床上。“啊⋯⋯说个好事压力好大啊⋯⋯” 温以瑞捂住自己的脸。抹抹脸，她抓起手机，问徐放回家了没有。跳出对话框，滑了会儿某宝的正装。确定能答辩之后的第一件事，必须是确定自己那天美美的！点了几件进购物车后，徐放还没有回覆。温以瑞挠挠头发，先打了句：有空跟我说唷！有事想跟你讨论一下［可爱］打完，温以瑞放心的放任自己的意识模糊。-徐放醒来时，室内一片漆黑。他摸黑打开开关，黄色的灯光亮起，在室内的家具上铺了层暖意。下午睡得太快了。忘记打开电扇，徐放擦了几下汗湿的背部。拿起手机检查讯息，看见温以瑞传过来的讨论提议后，徐放不由自主的开始检讨起自己最近的行为。她突然打了可爱的表情符号，应该是，没生气的意思，吧？反思一下，这两天虽然两人在网路上的交流不少，但因为忙着杜非的事，徐放也已经有三天没有见到香香软软的女朋友了。嗯，想讨论这件事也不是没有道理呢。说到没有见面这件事，她最近忙着毕业，徐放见温以瑞不常过来，本来习惯拿两公升的牛奶放在冰箱给温以瑞当饮品喝，但这个礼拜开始他只拿了小瓶的牛奶。主要也是怕过期嘛。但如果温以瑞看了觉得是交往之后自己不上心了？嘶，他好像，确实需要再上点心啊。快速又深刻的检讨了自己的徐放撇了下唇，又抓了抓头发，要面对交往后两人第一次讨论日常行为的状况，让他像是回到青少年时期，徐聂远偶尔等着他下课后，检讨自己最近哪些事做得不对的感觉。就，有点紧张。徐放示好，在对话框上打：好的♪( ´θ｀)ノ用颜文字，看起来可爱点。温以瑞没有马上回应，他收起对话框，看到上方涂清源传了语音过来。他扬眉，点了三角形的播放键。“哥！杜非把他爸杀了！你说这人怎么刚出去⋯⋯”附带了后面费解的猜测，涂清源叽哩呱啦的讲了一分多钟。徐放的脑袋一片空白。他下午才将杜非送回安排好的住所，杜非看起来很乖，虽然压抑着悲伤，但他很乖巧的跟他道谢，在车上时也说了，为了去世的杜妈妈，他想要好好的过生活。他甚至打算好了，之后要去社会单位先寻求帮助，不会再因为自己的心理疾病就放弃自己。徐放的喉结缓慢的滚了滚，手指再度点上播放键。同样的话再次播放一次。徐放眼神暗下，按下通话键。“喂？放哥？”

涂清源的声音从话筒传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他还在里面呢，但这次肯说话了。”

涂清源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松了口气。徐放嘴角绷直，“他说原因了？”

涂清源沉默了一下，只说了：“被害人确定当场死亡。”

他揉揉眉心，自己好不容易豢养好的小动物又主动地被捕兽器抓住的失落感让他忍不住内心怒气：“原因？”

涂清源呐呐：“⋯⋯听说是一叠照片。”

“⋯⋯操。”

徐放紧眉，低声爆了句粗口。“由于你跟他在这几天互动频繁，这几天免不了也会对你做调查，我现在出来跟你先说一声。”

涂清源压低声音，考虑徐放对杜非的照顾程度，又保证：“我们这次的问话很温柔，你别担心他。”

“谢谢你，我知道了。”

徐放疲惫的揉揉眉心。接着，又问道：“这两天我能申请去看看他吗？”

话筒传来为难的语气：“这对你来说可能不太好⋯⋯”“好，那我过阵子再过去。”

两人道别后，徐放将手机丢到桌上，整个人陷入沙发里，他将头转向沙发，紧闭着眼。好烦躁。他现在只想抓住杜非的衣领，大力摇晃对方的肩膀，大喊：“你！到底！在！想！什么！！”

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徐放暂时先把这件烦心事放下，确定了一眼跟温以瑞约定的时间后，又走进厕所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他，眼光沈甸甸的，彷佛已酝酿出一阵风暴。盯着自己几秒，徐放别开眼，拿起手机跟温以瑞改了时间。我这边突然有急事，我们明天再谈好吗？［可爱］收到温以瑞传来ok后，徐放沈出一口气，用手臂遮住眼，唇线绷得死紧。温以瑞收到消息时正在附近的超市购物。她拿了一大罐牛奶，又抓几包饼干放入购物车，结完帐后往书店方向。徐放好像特别喜欢喝这品牌的牛奶，之前买过其他的品牌他却不太碰，只有这个品牌会多少喝一点。本来打算补货之后约着徐放去吃宵夜，现在看来大概就是补货就行了。温以瑞打开玻璃门，走近才发现二楼的灯光明亮。想着徐放大抵是忘了关灯了，温以瑞把食物放下，上楼想要帮忙关灯。一踏上二楼，便看见了沙发上瘫着的徐放。温以瑞快步走近，见徐放移开手臂，讶异的看了她一眼。她好笑道：“该讶异的是我才对吧？”

徐放也微微露出笑容，笑的却有点落寞的样子。温以瑞先探了他的额间，确认没发烧之后才问：“急事呢？迟到了？”

徐放安静的摇头，眼皮垂下。得，平常看起来神采奕奕的小狗现在变成淋雨的可怜修狗了。温以瑞的心因为徐放的表情而软了一瞬，她捏了捏徐放的嘴角，温声道：“怎么了？”

徐放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你知道我最近帮忙的那个男生⋯⋯” 徐放缓缓的说。温以瑞接着：“杜非？”

他点头：“对。”

接着垂下眼，眨了眨有点酸涩的眼：“他杀了人。”

温以瑞眼底的光微动，像是闪过了一丝讶异，又升起一阵理解。徐放从之前就特别上心这个案件，这两天也是花了大把时间陪伴对方，结果刚放下心就出这件事。他肯定是会难过的。温以瑞把徐放的手又握紧了些，右手也跟着覆上，紧握住徐放的右手。两人只是交叠着双手，任由沉重的气氛在这个空间流动。温以瑞没有遇过这种事，此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徐放。徐放只是握紧被包覆着的手，彷佛这样就是置身在安稳的环境里，但眉间还是有些微的皱痕，眼底的聚焦似定在桌面，又带着些迷茫涣散。指针指向十，徐放的手指动了动。他转头问：“你想吃什么？”

“我吃过了，不饿。”

温以瑞靠在徐放肩上，随口回道。“我好像忘记吃饭了。”

徐放有点怀疑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温以瑞这下知道之前涂清源三不五时就提醒自己要记得带他的放哥去吃饭是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