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币落下之后，就必须回答问题了。”

彭昱然补充道。张冉理了理耳边的碎发，似乎在斟酌着，然后慢慢开口：“我们俩是在网上认识的。”

“网恋！”

彭昱然怪叫，然后立刻捂住嘴，用行动保证自己再也不插嘴了。“是在一个群里认识的，他还是个大学生。我们大概性格很像，都是闷闷的不说话。他自杀过，但是被父母发现了，也许是觉得在家里太尴尬了，也许是觉得自己需要换一个世界生活，于是就离家出走，跑到了这个城市。”

“其实都那个年纪了，算什么离家出走，他父母也没再联系过他，他就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了。这个城市有几百万人，我遇上他，然后萌生了奇怪的感觉，于是我们见面了。”

“你们恋爱谈了多久？”

彭昱然问。张冉却没有像彭昱然之前那样绕过这个问题：“我们是分手五个月前认识的，具体是从哪一刻成为情侣的，我也不知道。群里的别人跟我说他喜欢我。我当时不信，因为我几乎不在群里说话，对他也几乎没有什么印象，直到那次在咖啡馆里的见面，他拼命的找话题聊天，但他真的很不会说话，越拼命找话题，越找不到话题，他当时面前摆着的咖啡一次也没动，最后冷掉了他才喝药似的一口喝掉。”

此时，张冉又变回了那个阴郁又冷冽的女生，仿佛身边围绕着冰刺，只要靠近就会立刻划伤你。彭昱然没法打断她，张冉从未穿着制服跟他说过这么多的话，仿佛一提到那个男生，她就又变成了另一个人。空中的雪花、融化的雪花和落在手上还未消融的雪花，彭昱然只能用这三个词来描绘这个女生不同样子的性格。“后来为什么分手了？”

“傻彭你不要得寸进尺！”

张冉转身要走。“哎！”

彭昱然叫住她，想说啥又憋了回去，“你硬币。”

女生潇洒地离开总控室，留给他一个背影，声音慢悠悠地传过来：“送你了。”

彭昱然小声嘟囔：“我总觉得你今天不太对劲。”

“老狮子下的命令。”

她竟然听到了，回了一句，就彻底听不见脚步声了。留少年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总控室，看着桌上反射着金属光泽的五角硬币。“与世界为敌啊。”

他心里说，“我可不敢，我连与你为敌都不敢。”

＊＊＊彭昱然最近总能在电视上看到罗北的身影，听说是升官了，越来越忙，很长时间没见面了。他坐在潜水钟里看着电视，罗北正作为NO．816号鲸城新闻发言人的身份站在看起来很高级的发布会上讲话，雄赳赳气昂昂的，台子下面围着一大堆抬着摄像机的记者，像是抬着大炮似的，准星对准台上的罗北。“请问罗先生，NO．816号鲸城现在的平静会一直保持下去吗？”

一个记者在提问中突围而出，话筒都快怼在罗北的脸上了。“现在，NO．816号鲸城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暗藏漩涡，一不小心，所有人都会被卷入漩涡之中。”

罗北骚包地扶了一下鼻梁上架着的平光镜，“我们的城市从来没有平静过。”

是啊，彭昱然心说您整日在堡垒里厮杀，当然觉得这城市不平静了，是不是还觉得有阿尔法文明的母舰悬停在云海之上啊。云海是这几天才兴起的词语，是中国科学家的又一浪漫，他们称“潮将”灾后上升的海平面为云海，与云比肩的海。“哎，Alice。”

彭昱然问，“云海是什么样子的啊。”

“云海啊？”

Alice说，“很美，总之比七十年前的海平面美，太阳大了很多，好像伸出鳍就能碰到。”

彭昱然小声嘀咕：“那七十年前的海平面又是啥样的呢？”

“也很美。”

Alice回答，“海是深蓝色的，天是浅蓝色的，有的时候如果没有云，你会分不清哪面是海哪面是天的。”

他又说：“我一直很佩服你们中国人，能说出‘海天一色’这种词，用四个字就能概括大海的美。”

“你最近在读新华字典吗？”

彭昱然眼角抽搐。“罗先生您好。”

电视上，又一位胖胖的男记者举起话筒，称为新一轮舌战的获胜者提问，“请问我们的特命全权大使是否真的像传言一样是一个吉祥物呢？”

“当然不是。”

罗北义正言辞，“特命全权大使每日都有很多的工作要做的。”

其实你不用帮我解释啦兄弟，彭昱然憋着嘴，其实当吉祥物也挺好的，每天喝喝茶打打游戏，日子多快活啊。“听那帮记者瞎说吧。”

Alice一副义愤填胸的语气，“没有你，老子早就闷死了，说不定哪天就跟那个源鲸一样一头撞死在穹顶上了。”

“我不用你安慰，老头”彭昱然憋着笑，“吉祥物有什么不好的，起码还代表吉祥呢。”

“没出息的样子。”

源鲸和江汶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彭昱然被双声道谴责。“请问，罗先生怎么看待控光计划？”

彭昱然几乎是瞬间就被这个问题吸引了，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记者和罗北。“我认为……”彭昱然不经意的咽了下口水，可他在紧张啥呢，罗北作为新闻发言人，经过新闻部的训练，不会轻易的表明这种群众分歧强烈的态度。“控光计划是利国利民的计划，我认为应该尽快实行！”

彭昱然脑子嗡的一声空白了，电视里的新闻发布会现场沸腾起来，有一种错觉，彭昱然似乎能听到穹顶之下的城市也沸腾起来。确实是会沸腾吧，816部队的新闻发言人表明了对待“控光计划”的态度，也代表816部队表明了态度，可是作为质子的他，却毫不知情。Alice似乎是没有听到这个问题，还哼着属于他们源鲸自己的小调，慢慢地游动着。他站起来，走到潜水钟门旁边：“老头，我要回黑马大厦一趟！”

“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