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琉月明显地察觉到身旁人一僵。一直这样板板正正站着，如同罚站一样。沈琉月没有等待身旁人的回答，弯腰把胳膊抵在鱼池边的栏杆上，懒洋洋地以手托腮。“你不用急着夸我聪明。”
沈琉月挑了下眉，“也不用急于否认。”
“自从你知晓真相之后，对团子很是关注，有空便是自己教团子习武，无空也会给团子安排好教习武术的夫子。”
澹台琰做的事沈琉月都看在眼里，这还只是按习武一事来说。要说起来，澹台琰对小团子确实不错，沈琉月也能够看出来澹台琰有在努力地做好一名父亲。澹台琰并不讨厌小团子，而沈琉月又是他明媒正娶的正牌王妃，按理说承认小团子的身份应该是一件好事，毕竟此举可以卸掉幽王府一直以来的“屈辱形象”。只是……王权富贵之家，事情怎会如此容易？“可你现在因功高盖主而被皇上忌惮，再加之战功威名赫赫，行事果断又狠，更是特立独行不受他人奉承，朝中无人敢接近你。”
沈琉月不急不慢地说着，并没有意识到澹台琰的目光已经落到自己身上。“你手握兵权，手下还有唯你能调动的将士，让人不敢小觑。”
这种情况下，澹台琰就难免会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与他同居高位的那批人。不愿奉承，也不接受他人奉承，特立独行不会与官场上的人虚与委蛇，这种脾气性格也必然会得罪人。如此算来，澹台琰在官场中对立的人不在少数，处境也十分危险。总有人蠢蠢欲动，想除掉澹台琰又惧怕澹台琰。澹台琰与他们的恩怨无法和解，这样发展下去，那些人就逐渐变得执着，只要能有机会攻击澹台琰，那他们一定会去做。“你若是认了小团子，到时候团子就会成为你的弱点，也会瞬间成为那些想除掉你的人的攻击对象。”
那些腌臜之人会不择手段到什么地步，沈琉月不敢去想。如果沈琉月身处在澹台琰的位置上，用澹台琰的视角去看待小团子一事，也一样会选择悄悄对小团子好，而不是光明正大地将他认回来。此行此举对小团子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保护。澹台琰听沈琉月条条分析，越发平静。沈琉月所言，一字不差。澹台琰知晓沈琉月聪明，对于她能猜出这点也不算惊讶。不过，聪明如沈琉月却仍旧有一事不解。沈琉月转头托腮，满眼好奇地仰望澹台琰。男人一身难以靠近的疏远高冷之气，好像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这让人很难想象他会去集中火力对付别人的样子。“你与祁国公府似乎没有夙日的恩怨，为什么突然对付祁国公府？”
澹台琰的处境已经有些困难，而在这种情况下他却仍旧执意与祁国公府作对，这并不像是澹台琰能做出的事。澹台琰缓缓低眸，与那双似乎含着月光的杏眸对视。“以你的聪明，是怎么想这件事的？”
澹台琰开口反问。他倒想听听沈琉月的想法。她会猜到什么理由……澹台琰的反问并没能难住沈琉月，沈琉月低头仔细思索着，从祁国公府的每一个人开始分析。祁国公与祁国公府大少爷和澹台琰不过同在朝堂，俩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能不招惹麻烦便不招惹，怎么可能会主动碰触澹台琰的霉头？而那二四小姐祁孟星与祁楚月，以及以前没什么存在感的祁晏周更是与澹台琰接触颇少甚至毫无接触。如今想来，便只剩下祁鹤萧一人。但沈琉月并不觉得澹台琰会因为他而这样针对祁国公府。祁鹤萧没那么重要。这思来想去，祁国公府就没人了。还能是谁？等等……沈琉月眼眸微瞪。自己好像漏了两个人。她再一想，面色忽然变化。“……储君？”
当今皇后是祁国公府的人，而皇后膝下的太子自然也与祁国公府息息相关。想到这一点，沈琉月好像把事情都理清了。澹台琰想要扳倒祁国公府，为的并不是对付皇上，而是对付太子。毕竟祁国公府之所以会站在皇上那边，也是为了太子以及皇后。太子才是关键。他是想……更换帝王的人选。澹台琰没有否认沈琉月的猜测，只是将目光挪开，重新望向悬挂于天际的月。“七年前，有一小城发生灾荒，本该丰收的季节却颗粒无收，人人皆食树皮土块，致百里无活树，孩童大多头大身小，宛若鬼怪。”
澹台琰的声音淡淡，沈琉月猜想到这件事或许就是澹台琰针对太子的重要原因。“灾荒愈发严重，百姓身形如同骷髅，数千人活活饿死却不见一具尸体，只有白骨成堆。家家户户紧闭门锁，无人敢上街走动，只因人人相食。朝廷没有坐视不理，拨发赈灾款企图挽救。”
听到此处，沈琉月松口气。既然朝廷拨发赈灾款，那小城中的人应该……“最终仍是死了半个城的人，活下来的人也大多虚弱至极。”
沈琉月神情微顿。朝廷赈灾款发放及时，又怎么会……她忽然想起自己一开始问的问题。澹台琰为什么会对付祁国公府……沈琉月顿时意识到这件事和祁国公府有关。澹台琰没有顺着他原本的话讲下去，而是转头说起宫里的事。“就在赈灾款下拨的那一日，皇后与东宫之中添置了许多稀奇物件，件件价值不菲，奢靡至极，却不是皇上赏赐。”
不是皇上赏赐，那便是他们自己所购。领着月例银子的皇后与太子怎么会忽然暴富，敢如此奢靡挥霍。想到这里，澹台琰眼中泛寒。“花樽，古董，珠宝……拿命换来的死器被摆在宫里赏玩。”
他沉下脸，“不知他们看着这些东西的时候，会不会想到一个花樽值几条命。”
沈琉月听到此处，背后生寒。一边是垂死挣扎，哀嚎遍野，一边是浮华流金，谈笑风生。沈琉月想得失神，竟没有发觉自己身子向前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