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染指流年，经不起种种。往事蹉跎，如同一片片残碎的叶子，不复生机。漫漫而过，不经意的触及，已如潭水波澜不惊。然而并不是不想便能做到不惊不扰，伤口总会在不经意的瞬间触碰，又再一次遍体鳞伤。要么绝望至死，要么就顽强地活下去。“你感觉怎么样了？”

她默默点头，脸上没有丝毫生气。生不如死的痛苦无人能解，她已是死过两回的人，有何恐惧，有何希望。捂着腹部踉踉跄跄的往洗手间走去，脚底已是轻飘飘的。他上前一步扶住她，“不要逞强。”

她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这个眼前的小屁孩，就是那个帮她夺回钱包的feng。她虚弱得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却依旧固执地推开他。“再大的痛都会过去，你这样自暴自弃，应该有人为此感到高兴吧？”

他淡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少年，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她不由地一怔，眼底是绝望的寒潭。如果有下辈子，在过鬼门关的时候，她一定不喝孟婆汤，她要将自己这一世所受的痛苦记得清清楚楚。见她从厕所出来，他伸手拿了药丸和水过来，十分平静地说，“把药吃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管我？”

她记得她晕倒在那里，不知道被谁送到医院，中间她醒过一次，得知孩子流掉，又晕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了，却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天。什么样的生活是地狱，什么样的日子才是末日，伤口疼痛地拉伤，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自己还活着，活着就是最大的惩罚。见她一动不动，他往前掐开她的嘴巴，强制喂了下去。“不是只有你知道痛。”

他的眼神里带着凄楚，就是因为有太多是伤痛，他才选择逃避，可逃避之后才发现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伤口更加深刻。他强行给她灌了口水，药吃下去，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等咳嗽过去，她又面无表情地怔着，唇间的苍白有些可怕，目光间隐隐透着寒光。过往的回忆历历在目，她慢慢的笑了起来，那样苍白无力的笑容，夹杂着千疮百孔的伤害，牢牢地烙印在心里。他气愤地瞪着她，一气之下丢下她，甩开门离去。病房里变得十分安静，空气中弥漫的酒精味道一点一点地渗进毛孔，她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有温热的液体从眼里流了出来，而嘴角却依旧是凄楚的苦笑。“为什么要照顾我，我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

“我只是可怜你。”

她有巨大的痛苦，而他，又何尝不是。他变得沉默了，淡然地望着窗外，无法掩藏的无限忧郁。这和她之前见到的他不一样，他似乎很值得同情。“说说你的痛苦吧，让我有点心理安慰。”

他瞥了她一眼，凄楚地笑了出来，眼神却是无尽的冷漠。“这辈子，我们注定是有缘无分。”

他的声音微乎其微，眉头蹙得很紧，脸上有散不尽的阴霾。此刻的他已经冷静了许多，不像几天前那样疯狂。“她死了？”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心里有些不屑。少年不知愁滋味，以他的穿着，就是一个富家子弟。在他们这种人眼中，还会为情字伤心吗？他从她的眼底看出她的蔑视，眼神里夹杂着几丝恼怒。“我喜欢上我的老师了。”

这个答案，让她吃惊不小。直到和他认识很久以后，她才明白，那个时候，他已经不是小孩子的心性了。“你几岁了？没有二十吧？”

他眼底的怒火加深，“我十七岁，可是这和年龄有关系吗？”

当时的她只是想嘲笑他，用这样可笑的感情和自己的绝望相比，真的很侮辱自己。可是当她了解他的一切，才懂得他内心深处的伤痛。“姐姐帮你开导开导？”

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如果不是这些日子天天面对这个小屁孩鄙夷的目光，或许她也找不到生存的理由。生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过去的一切，带着深深的伤疤，铭刻一生。他瞪着她，目光始终夹着着恨意，两个一样痛苦的人即使不能做到同病相怜，也不用这样处处为敌。他心里莫名的一股火气，深知她已经受不了刺激，可毕竟还是年轻气盛，赌气地说，“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严梓峰，我姓严！”

“你！”

她一度昏厥，为何她的一切，都要和严家的人扯上关系。她是那样的不堪，不想和严家有任何的瓜葛，却始终摆脱不掉这样的诅咒。幽静的山林，偶尔传来几声鸟的叫声。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穿射而来，照在他的背上。“你逃不掉，做鬼也逃不掉。”

背后传来严梓恒可怕的声音，他是那样的恨，那样的生气。她冷冷地看着他，却依旧害怕，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就算是做鬼，他也不会放过自己。痛苦不堪的过往历历在目，他掐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死死扼住。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她？她心如死灰，冷冷的双眼写满了绝望。“你一心求死，就是想离开我是吗？”

他已经失控，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的胸前，不顾她的挣扎，冰冷的双唇贴了上来。灵魂在瞬间好似已经被剥离，她在绝望的边缘垂死挣扎，额头上冒出了不少冷汗。“你做噩梦了。”

他背对着她，背影显得那样孤寂。“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窗外的夕阳红透了半边天，五彩的霞光映在他的脸上，却写下淡淡的忧伤。“你没发现，我只是在施舍你？”

“你把你的不快嫁接在我身上。”

“难道你就没有吗？”

两个相同失意的人，何苦互相折磨。他照顾她，只是因为汪聚的请求。而这个时候的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人生也跌入了谷底，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之中。那种爱而不得，谁能体会。两个同样绝望的人，也许通过这样互相挖伤口，才能活得下来。她微微看着他，他的眼睛很清澈，像清晨的露珠一样。而严梓恒，如寒潭一样深不可测。同样如水，却是不同的感觉。不论严梓峰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如今她已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为何他要答应汪聚来照顾自己。他也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为何也这样落魄。“不要把事情都憋在心里，想问什么就问吧。”

十几岁的小少年，竟然懂得她的心思。在严氏那样的家庭里，是不是每个孩子都特别早熟。“你不愿说就算了。我对我的哥哥们都不是很熟悉，见的面都比你少，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他们说。”

原来他早已知道这一切，倘若上帝需要派个救世主来拯救她，为什么非得是严家的人。他闷闷不乐地把药端到她面前，摊开手，修长的手指上还放着两颗不知道名字的糖果。谁都不喜欢吃药，女生就更怕了。他还记得宋宇琳吃药的表情，那天为了让她吃药，他跑了整条街，才找到卖糖的商店。她看着他发呆，接过他手里的糖果，“又想那位老师了？”

他很真诚，不像是说谎骗她。“如果还有感情，能不想吗？”

他说这话倒实在，眼角出现了淡淡的哀伤，是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表情。他不知道他对那个老师的感情有多深，但想起当初自己对严梓恒的心思，当时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就有多绝望。一时之间，她还无法思考那么多，只知道要好好休息，要做她该做的事情。至少母亲还活着，安洋也活着，她得救他们。一颗晶莹的泪珠情不自禁地滑落，她手里拿着梓峰刚刚递给她的水杯，极细微的滴了一声，落在那透明的水杯里。“傻子，你还要哭多少回才够？”

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赶紧抹了抹眼泪，摇了摇头，乖乖地把药吃了。阳光透过窗户映照在严梓峰的背上，他把所有的阳光挡在自己的身后，形成一个无形的阴影，将热气暖暖地传递过来。没想到，在这样绝望的时候，给自己温暖的，竟然是这样一位小弟弟。而他毫不隐瞒，单刀直入告诉自己身份，他的心思是该多敞亮。“谢谢。”

她喝了口水将杯子递回给他，“其实你不用这样做。”

“刚想夸你终于说了一句人话，没想到你又瞎说。”

他耸耸肩，“早就和你说了，我是多管闲事，因为我也闲着无聊，而且我也很受伤，看着你我心里好过些。”

若灵的脸上突然多了几道阴线，这些日子听着他的损话倒不觉得什么，今天仔细一听，这嘴巴也够毒的。看来也是一个痴情种，她对他的那位老师充满了好奇，她也有崇拜过的老师，可是还达不到爱的程度。他说话虽一直语气平平，但是他的脸上一直写着哀伤。他是因为不懂得如何掩饰自己，所以才选择逃离的吗？她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只是她已无心顾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