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顾熙远特意挑了上班的的时间去了趟医院。苏轻轻正躺在病床上，除了特护，病房里没有的别的人。顾熙远手里捧了一束康乃馨，卖花的小姐告诉他看望病人康乃馨最适合不过了。进了病房，特护接过他手里的花，顾熙远有些忐忑地站在了苏轻轻的病床前。事情的经过他知道得并不详细，苏轻轻到底清不清楚，这场无妄之灾是自己带给她的，又或者，会不会从林小青口中知道了什么。迎接他的是苏轻轻一如既往的笑。没有太过热络，也不会太过生疏，一切似乎都和从前没有区别。“昨天听何伯父说了，才知道你住院的事，刚好往这边经过，就顺路进来看看，怎么样？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顾熙远在床头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关切地问道。“还好，幸好医院离得近，用药也及时，孩子是保住了，只不过，要在床上躺一个月安胎。”

苏轻轻愁眉苦脸的道。“那就好，还好你没什么事。”

顾熙远凝视着她慢慢地道，不然我真是无法原谅我自己。苏轻轻感觉到顾熙远的凝视，迅速地将目光移开，看向病房门口，“红姐，麻烦给顾先生倒杯水。”

“好的。”

特护在外间答道。“不用了。”

顾熙远摆摆手，“我还有工作在身，只是顺路过来看看。”

他站起身，抬起手腕伸到眼前，看了一下时间，“下午还有个会，我先走了，好好养着，有空再过来看你。”

“远哥好走，真是对不起，不能起来送你了。”

苏轻轻抱歉地道。顾熙远摆摆手，大步走了出去。苏轻轻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十分复杂。林小青的话她反反复复地想过了，虽然无从得知林小青是怎么知道的，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顾熙远对她有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感情。苏轻轻将自己与顾熙远交往以来的点点滴滴回忆了一遍，似乎从中找到了某些佐证，但还是不能确定。想了许多之后，苏轻轻自己又觉得好笑。这件事情无论是真是假，对她的生活都不会有任何影响，她还是陆太太，他也还是顾市长。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定格在不远不近的亲戚关系上面。因此，顾熙远过来的时候，她没有丝毫的躲避和不自在，有些事情，即便是知道了，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更好，大家相处起来才不会尴尬。顾熙远走出医院，轻轻地叹息一声。其实他还真的有些想知道，苏轻轻要是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意会有什么反应。然而苏轻轻刚才的表现，像是一无所知的样子，一切都和从前一样。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顾熙远无从分辨。就这样吧，默默地看着她就好。……时间一天天过去，苏轻轻总算结束了她的卧床生活，肚子也一天天地大了起来。沈芳谋杀苏丁香的案子也终于要开庭了，何逸夫不愿意再看到沈芳，不打算出席。苏轻轻大着肚子，陆家的人害怕她再有什么事情，坚决不让苏轻轻去。陆慕云亲自去了庭审现场。起诉方的证据十分充分，不但有现场录音，将泰迪熊卖给了陆慕云的人也作为证人出庭，现在他已经是陆氏集团的员工。沈芳曾经行贿的证据也被起诉方所掌握。不知道陆慕云用了什么法子，那个被行贿的警察，在法庭上也十分痛快的招了。将他当年如何发现苏丁香的死有蹊跷，自己调查沈芳的时候被她发觉，然后沈芳以一百万换取了他的终止调查。所有的证据都是板上钉钉，沈芳故意杀人还有贿赂办案警察已经是铁一样的事实了。就在法官宣判之前，沈芳的律师刘明拿出了一份精神鉴定书。经过鉴定沈芳具有间歇性精神病。刘明将精神鉴定书送至法官面前，然后道：“诸位看到这份鉴定书应该已经明白了，我的当事人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在事发期间，精神状态不太正常，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行为，应该判定为限制责任能力。”

精神鉴定书是指定的机构出具的，具有法律效力。主审法官和陪审团的几个法官传看之后，都点了点头。这份鉴定书对于是否能判定沈芳有罪，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站在审判席上的沈芳见了几个法官的神情，心里的一块大石慢慢地落下。即便她现在已经破产，女儿也很可能就要被判处死刑，人生已经没有了一点希望，但是在命运对她作出判决的这一刻，她还是无比渴望能够活下去，人就是这样，越是明确地知道自己有可能会死，就越是渴望活下去。她今天已经做好了装疯的准备，要是法官对这份鉴定书持怀疑态度的话，她不介意现场给他们演示一下。这时陆慕云请的律师举手要求发言，法官点头允许。“对于这份精神鉴定书，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请大家听一段录音就明白了。”

律师扬了扬手里的一支录音笔。“这只录音笔是经办沈芳案件的警察落在审讯室的，很不凑巧地，录到了沈芳与律师的对话，作为一个法律工作者，警察在发现这段录音之后，意识到其中有问题，为了维护公平和正义，他将录音笔交了出来，作为证据。”

律师将手里的录音笔打开，法庭里响起了沈芳的声音，“不不不，我不坐牢，我不想坐牢啊，刘律师，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一定可以帮我的。”

然后是刘明的声音，“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不用坐牢，做精神鉴定。证实你有间歇性精神病，在杀苏丁香的时候，是因为精神受了刺激，导致精神失常杀人，只有这一种办法可以让你脱罪了。”

“那就用这个办法，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站在审判席上的沈芳脸色变得煞白，没想到自己和刘明的密谈都被完整地录了下来，现在，即便她装疯，只怕法官们也不会相信她了。律师关掉了录音笔，他环视法庭一圈，“这样的对话说明了什么，我想各位心里都有数吧。”

“好了，我的话已经说完。”

律师礼貌地退回了自己的位子。上面的法官冷冷的目光射向刘明，“辩护律师，你提交的精神鉴定书现在被判定不具备法律效力。”

刘明长吁一口气，这件事情只怪自己太大意了，他无奈地摇摇头，给了沈芳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悬念，经过短暂的休庭之后，法官作出了判决。沈芳故意杀人罪成立，行贿罪成立，数罪并罚，判处死刑。随着法官的木槌敲下，站着的沈芳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两个女警迅速将她拉了起来。陆慕云坐在听审席上，目光淡然看向沈芳。这个女人离开了高档的时装，炫目的珠宝，精致的妆容，现在的她和大街上那些不打扮自己的四十多岁的女人没有任何区别。下垂的嘴角，眼角的皱纹，蜡黄的肤色，蓬乱的头发，整个人老态毕现。陆慕云心里并没有多少畅快，即便沈芳付出生命，他的父母，轻轻的母亲，这些被她杀了的人再也活不过来。还有何逸夫被她毁了几十年的人生，也都如水一般地逝去了。他叹息一声，从法庭离开了。没过多久何琼的案子也开庭了，即便何逸夫给她请了最好的律师，但何琼十分不配合，最后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她选择了不上诉，不久之后，将和沈芳一起被执行。何逸夫痛心许久，最后也只得接受了这个事实。行刑的时候，寒冬已经过去，C城的春天已经来了。死刑犯的亲属们被安排和即将被处死的犯人们见面，何琼拒绝了这个安排，不愿意再和何逸夫相见，只让警察带给何逸夫一封信。信很简短，“爸爸，你和我之间的血缘关系是在我们都不情愿的情况下有的，现在终于可以结束，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我这一生，恣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能够这样的活一生，也很好，很痛快，至少我做了这个世上大多数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虽然没有能得到我喜欢的人，但是能够为他去死，我觉得已经圆满了。”

“来生，我会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好女子，有一个温柔善良的母亲，疼我呵护我的父亲，找一个爱我的男人，过大多数人眼中的幸福人生。”

“此生父女缘尽，来生也不必再相见，对于您，给我血脉的父亲，我只能说一句抱歉。”

信到这里结束，即便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的何逸夫仍旧是哭得泣不成声。出去的时候，何逸夫碰到了来见沈芳的沈向东，沈向东完全不符昔日的风采气度，花白的头发，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打扮，见到何逸夫，他的眼里没有半点波澜。何逸夫同样像是没有见到他一样，两人默默无言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