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进谢府，被院子里的美景给晃花了眼，竟然忘记了这么一回事。”

她侧过头，示意雪雁把小包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亲手一点点打开。谢老爷听着谢燕娘的话，心里不免想起那个娇艳温顺的柳紫芙来。床榻上，这丫鬟妖娆得很，平日对他的照顾亲力亲为，是个让人舒坦的枕边人。若非谢夫人是个厉害的，他也有些腻歪柳紫芙这样安分无趣，才会转身把这丫头丢下。如今想起来，倒是有些可惜。却没想到柳紫芙独守空房，没怨恨自己也就罢了，还一直心心念念的。哪个男人不喜欢曾经的枕边人，一直念叨着自己？这说明自己魅力无穷，叫她难以忘怀。谢老爷脸上多了点笑意，看见包袱里露出的那个鼻烟壶时，更是欢喜。这个鼻烟壶虽说小巧，做工却是一流，表面一瞧就知道是鎏金，十分抢眼。“快，把这小东西拿过来给我看看。”

雪雁小心翼翼地捧着鼻烟壶，呈到了谢老爷的跟前。谢老爷在掌心里垫了垫，明白里面只怕是银子打造的。外金内银，柳紫芙果真清楚他的喜好。想到他没留多少银钱，这个东西虽然小，造工精细，光是打造的银子和镀金，就已经不轻了，怕是攒了十来年的钱，才买得起这么个鼻烟壶。想到这里，谢老爷的面色更加缓和了。柳紫芙会辛辛苦苦攒钱买这么个东西，兴许是想让他念着自己伺候了两年，又养育了一个女儿的份上，不要彻底忘了她。到底是一个女子，如花似玉的时候跟着谢老爷，一直守在那个院子里，只盼着他回来。如今是盼不到了，柳紫芙含泪离开，也只想着谢老爷不要被其他花儿晃了眼，把自己抛诸脑后。谢老爷轻轻叹了口气，想到柳紫芙曾经的好，对这个鼻烟壶更是欢喜了几分：“紫芙倒是有心，是我辜负了她。”

能让他说出这么一句话，已经不容易了。谢燕娘闻言，微微低下头，却能看见她微微红了的眼圈：“以前邻居的孩子总笑话我只有母亲，没有爹爹，如今能在京中跟爹爹重逢，就跟做梦一样。住着大院子，又有丫鬟伺候着，以前简直不敢想。母亲说了，如今谢府的一切都是爹爹亲手打拼回来的，最是厉害，让我要好好感激爹爹。”

谢老爷听得更加妥帖了，点头道：“你母亲是个懂事的，把你养得很好。”

但是他骨子里到底是商人，谢燕娘无事献殷勤，送了这么个好东西来，自然不可能完全没有所求，便又问道：“院子里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若是不好意思跟太太说，跟我说说也行。”

“院子收拾得极好，还是个漂亮的地方，女儿只盼着来年春天快快得来，就能看见院前一大片的海棠花开的美景了。”

谢燕娘露出向往的脸色，小脸红扑扑的，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色。谢老爷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除了院子的海棠，还有你姐姐院子里的青莲，你姨娘院子的兰花，都是极美的。等来年春天，只怕要让你看花了眼。”

谢燕娘不好意思地笑笑，双眼亮晶晶的，显然十分期待。“打扰爹爹了，女儿这就告辞。这份礼物亲自送到爹爹手上，女儿也算是全了母亲的一份心，没一直在心里记挂着。”

她带着雪雁行了礼，便施施然离开了。谢老爷见谢燕娘离开，显然真的只是来送这么个鼻烟壶给自己，不由有些愣神。他做惯了买卖，人情来往，有送，便是有所求。如今谢燕娘如此天真又坦然，倒叫谢老爷心里对她多了几分怜惜，跟张姨娘笑笑道：“这个女儿果真是小地方出来的，拿出这么个好东西，又看出我喜欢，居然不趁机多提些要求，就算是漂亮的衣裙和首饰也好，真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子。”

张姨娘面上笑了笑，附和道：“三姑娘天真烂漫，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怕出门后会吃亏。”

“吃些亏，得了教训，才会长大。”

谢老爷把玩着手里的鼻烟壶，实在爱不释手，便难得好心道：“太太是指望不上了，总想把银钱都藏起来，巴不得藏到天荒地老去。你替秋娘置办几身换洗的衣裳，还有女儿家的首饰，不必太多，刚好就行，回头老规矩让铺子记账，小心别让太太知道了。”

谢夫人要是知道了，非得闹腾一番不可，谢老爷光是想想就头疼。不过娶妻当娶贤，谢夫人除了吝啬一点，一心向着他，实在没话说。有些当家主母，手里握着银钱，指不定会给娘家偷偷送了些。谢夫人却从来不这样做，有些夫人觉得奇怪，她如此吝啬，把钱拽在手里，也不知道都藏起来做什么。谢夫人却道，这些钱都是谢老爷辛辛苦苦赚回来的，能少用一分都是好的。谢老爷辗转从别人口中听说了这事，原本对谢夫人有些不耐烦，后来也宽容了不少。就算谢夫人颜色不在，但是这份心却难能可贵，对她也多敬重了几分。谢夫人吝啬，不愿意多用钱，能不用就不用，不过明账，谢老爷让张姨娘私下里置办就是了。“是，老爷。”

张姨娘做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熟能生巧，只是她被谢老爷允许能私自出门，谢夫人每次看见她出去，都要为难一番。谢老爷却从来不管这样的事，他的心里装了太多太多的大事，这点小事又如何会挂心？张姨娘在铜镜前整理了衣裙和发髻，等谢老爷走了，这才慢吞吞带着丫鬟婆子从角门出府去了。谢燕娘回到海棠园，走了一路，身上满是湿汗，雪雁便伺候着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又重新整理了轻便的发髻。雪雁一直欲言又止的脸色，时不时瞅着她，却不敢开口多问。等谢燕娘整理停当了，坐在桌前，故意不开口，直到喝了一杯茶，雪雁的面色更加着急时，才慢悠悠地开口：“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送了鼻烟壶，谢老爷又如此爱不释手，却不趁机向他讨要雪菱？”

雪雁“扑通”一声就跪在她的脚边，低头道：“主子做事，自然有主子的道理。不开口，必然不是恰当的时候。”

“你倒是乖觉，也懂得说好话来哄着我了？”

谢燕娘笑笑，把玩着手里的瓷杯，淡淡道：“欲速则不达，这个小东西谢老爷看着喜欢，也不过是小东西而已。”

但是这个小东西，谢老爷喜欢得会时常放在身边。每回看着，总会想起柳紫芙来，进而也会对她好上几分。谢燕娘早就不当谢老爷是爹爹来看待了，而是一个有着血脉关系的陌生人罢了。她早就摸清楚谢老爷的性子，说是多情，却是无情，对谁都是一样。即便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张姨娘，表面上看着受宠，但是暗地里真的是如此吗？在谷兰园看来，张姨娘依旧像是个丫鬟，日夜伺候着谢老爷。比起谢夫人，更是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连谢老爷午睡都不敢离身，更别提是其他了。张姨娘必然也知道，谢老爷在府外的红颜知己多得是，身子早就被外面的女人榨干了，在谷兰园留宿，也只是睡觉罢了。看着张姨娘这么多年，谢夫人也没赏什么绝子汤，可惜她的肚皮始终没消息，府里也就出了两个小姐。可见谢老爷对府里的两个女人，到底有多不用心。外头那些，自然是不能留子嗣的，却是使出浑身解数来榨干谢老爷的身体和荷包。尤其是最后一样，都说戏子无情，娼、妓亦然，男人对她们来说没什么不同，只在于荷包的厚薄罢了。谢老爷也明白这是一种交易，若是谢燕娘当场就提出要求来，直接就抹平了，一笔勾销，以后也别想在他面前再提什么。可是谢燕娘没要什么，却一再提起柳紫芙，只把所有事都套在柳紫芙的身上。这份以退为进，让谢老爷心里的印象更深刻，以后她做事就要更便利一些。有时候太过于急进，反而会吃大亏。若是吃点小亏，却换回更大的利益，也没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