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和山东的灾民一刻都等不得，朱由检还没有下达诏令，马士英便已经启程，最先倒霉的就是淮扬、凤阳等地的王公贵族了，他们将会最先遭受到铁拳的捶打。皇帝已经开始乱来了，冯元飚和姜曰广等人劝也劝了，实在劝不了，也只能做罢。皇帝抄没自家皇族宗室家产这种事情，历朝历代以来，闻所未闻。朱由检算是开先河了，尤其是这种几乎覆盖整个老朱家的抄没行动，影响力之大，将会波及全国。更是会让全天下人都哗然。朱由检无异于是在自掘根基。骂名肯定是少不了，什么独夫民贼这种骂名一时之间将会风靡江南，至于不忠倒是说不上，不孝的骂名应该也会有。朱由检在乎吗？一点也不在乎。反正骂名多了，已经是债多不愁了。什么皇室亲情，朱由检也不在乎了。作为穿越者，朱由检跟那些老朱家的人一点关系都没了，就算是在北京被这具身体崇祯杀死的皇后、妃子、女儿，现在朱由检也是没有任何负罪感，群臣也很默契的没有提，当然提出来这件事肯定是会有尴尬的。大家都别提最好。提了朱由检也没有心理负担。反正不是我做的，你们找崇祯皇帝去。这种想法固然是很不要脸，但是总的来看，朱由检已经朝着成为一个合格皇帝的路途上越走越远了，毕竟皇帝基本上都是不要脸或者说是独夫。不在乎骂名，我只想自救，自救的时候能顺便救大明就救大明。其他人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若是愿意跟随我一起自救或者说救大明的，那边是志趣一样的同志，若是拖后腿的，那就是敌人。渡过黄河之后，朱由检与崔战、阎应元两支大军在后行走。前锋黄得功大军已经过了单县，即将到达金乡，他们会在金乡搭建数座浮桥，供应后方大军行走以及后续粮草物资的运送。随着大战略计划的制定，南京留守史可法接到命令后，也立即开始为这场大战略开始运转起来，大量的粮草、军械从南京运输出发，进入扬州，沿着运河往北运输至兖州府的治所济宁而去。“朕想要亲眼看看山东的百姓到底过的怎么样。”

朱由检对随行的冯元飚说道。冯元飚没有说什么狗皮的陛下千金之躯，安危为重这类的话，而是道：“陛下是该亲眼看看治下子民的困境。”

“唤崔战过来。”

崔战很快就到来了，朱由检与他道：“你带着队伍继续往前走。朕要单独离开队伍，去看看单县百姓。”

“陛下……末将派一队人人马护送吧。外面不安全，若是在江南，陛下带着几个随从一起行动无妨，只是这里，还请陛下听末将的，一定要带足护卫。”

崔战对朱由检说道。朱由检问道：“是担忧这里的百姓对我不利吗？”

“人在几天没有吃食的情况下，行为已经与野兽无异了。那些饥饿的人，看到同类都是两眼冒绿光，末将亲身经历过，还请陛下这次一定要听末将的。”

崔战郑重的说道。冯元飚道：“崔将军，安排二十人足够了。记住要精锐。”

“末将这就去安排。”

脱下身上的甲胄，朱由检换上了普通百姓的衣服，冯元飚也同样穿着百姓衣服，跟随朱由检一起去的是曾经那百人老兄弟里面的许韦与鱼阳仙，这一大一小的两人曾经担任过短暂的朱由检的护卫。面对皇帝的身份，两个人非常的拘谨。朱由检笑着道：“大韦，小鱼儿，你们两个人紧张什么。你们就当我是个普通人就行了。待会见到了百姓，你们可不能露馅了，演技自然一点。”

“不要紧张嘛，放松一点。咱们都是老相识了。”

朱由检见两人还是绷着身体，朱由检安抚说道。许韦和鱼阳仙赶忙说不敢。朱由检对两人问道：“你们现在在京营里面都是担任什么职务？”

“卑职担任京营把总一职。”

许韦回答道。朱由检点头道：“麾下统率也有数百人了。不错，你的能力还能再往上爬，哪天若是你当了将军了，朕亲自给你授印。”

许韦一张脸笑容灿烂，立即道：“卑职一定不会辜负陛下。”

“那你了。小鱼儿。”

朱由检看向鱼阳仙。“将军说我年纪小，还不能出任军职，现在我是将军的亲卫队长。”

鱼阳仙回答道。朱由检笑道：“也不错。亲兵队长，这可是亲信才能担任的。你这家伙聪明着，不似大韦只有蛮力，你以后当将军指不定要比大韦快。也一样，你当了将军，朕亲自给你授印。”

“多谢陛下。”

京营的军改要到了济宁才会正式进行，不过路途上崔战已经开始做着准备工作了。许韦的把总，军改之后就是连长的军职。不过目前京营两万人，编制也只是一个军的编制，连长都可以算作是中层军官了。崔战安排了二十人跟随朱由检。“把姜曰广也喊上一起。”

朱由检看了看队伍里面，姜曰广没在。得把姜曰广带着，让东林党人也看看，如今的民间百姓到底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虽然很大可能那群狗日的东林党大多数会认为这些百姓的景况全都是朱由检的过错，但也有少部分还算有良心的人通过姜曰广的口中得知山东百姓的苦难，会伸出援手。任何能帮助山东、河南的力量都不能放过。姜曰广很快到来，一行二十多人装作行商的队伍出发。士兵们的甲胄外面都套着衣裳做伪装，一般百姓也看不出这些伪装来。“前方有个村庄，我们且进去看看。记住你们待会的称呼，不要叫做了。”

朱由检遥望着不远处有房屋影影绰绰，提议前往那个村庄观看。鱼阳仙观察了一番：“陛……朱大人，那村庄很大概率没有人。”

“为什么？”

“大人，刚刚过了晌午，不可能一丝炊烟都没有的。”

小鱼儿回答道。朱由检问道：“你是有经验吗？”

“大人，在北方很多这种村庄。废弃无人，荒草丛生，只有快要坍塌的房屋在那里。告诉着来人，那里也曾经繁荣过。”

鱼阳仙回答道。冯元飚和姜曰广纷纷侧目看向这个名字非常不错的少年。朱由检叹了一口气：“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很多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个乱世。”

秦淮河畔的那些人，等到清兵的铁骑踏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才明白这是个乱世。“去看看吧。”

朱由检说道。荒草已经将村口的道路沾满了，野狗发现了有人过来了，疯狂的吠叫着，藏在村口大树上的飞鸟也惊的纷纷飞掠而起。“这村子里确实没有人了。”

朱由检看了一眼回答道。士兵们在前方开路，走入这些看起来已经荒废数年的房屋，屋中也同样张满了草木。草木之间，依稀还可以看到有白骨。走入一处还算比较大的房屋，向来应该是过去村中的殷富之家了。“崇祯十二年的时候，单县、曹县、成武以及河南的虞城这一大块，发生过瘟疫。这个村庄想必是当初瘟疫的时候消亡的。”

姜曰广记起了过去的事情，对朱由检说道。屋子中七具白骨，散落在地上，看骸骨有大人有小孩，全家都是死于那一场瘟疫。“当时官府是怎么处理的？”

“朝廷当时困乏，没有钱财赈灾。山东巡抚派兵马将山东境内的三县围困，不让人员流动。河南也同样是如此。瘟疫于是就被遏制在了四县，没有再波及。山东巡抚、河南巡抚都因为功绩得到了升迁。”

姜曰广回答道。“所以，就是百姓没有得到官府的任何救助。整村整村的死，死了多少百姓有统计吗？”

朱由检再问道。姜曰广一时答不上，朱由检道：“我明白了，谁还关心百姓的死活啊。巡抚得到了奖赏升官了，下面的人全都能喝道汤，至于这四个县的百姓死了多少，他们又怎么会关心？”

“派兵马封困四县，将瘟疫控制在四县里面，让瘟疫在四县肆掠，屠杀百姓，让这里的百姓活生生的等死，盼不到一点希望，没有任何人来救他们，就算是想要逃出去，恐怕还要遭到士兵的无情杀戮吧？当时应该有命令，说只要有逃出去的百姓，格杀勿论，是这样的吧？下达这样命令的官员最终还升官了。姜曰广，冯元飚，你认为这正常吗？”

姜曰广还是没有说话，不说崇祯年，历朝历代处理瘟疫都是这样的办法。必须要将瘟疫遏制在最小的范围。牺牲一部分，挽救大多数人，这是在当时所有人看来都是非常正确的做法。山东巡抚、河南巡抚等一大批官员因为遏制瘟疫有功，得到升迁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甚至还能成为他们一辈子用来吹的功绩，毕竟他们这样算下来，挽救了山东、河南千千万万的百姓。这种逻辑，不管是放在大明还是放在大清，或者大宋、大唐亦或者大汉，都是一样的。冯元飚也没有说话，他也认为这是正常的。朱由检喟然长叹：“嘴里天天喊着为民，为民，谁又真正为民着想。千百年，沧海桑田，不变的还是官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