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躺在床上兴奋得久久无法入眠，现在店铺有了，接下来要考虑的是做什么生意。论做生意，陆家可是行家，不过陆家的产业在江南两湖巴蜀一带居多，与京师距离较远。“睡不着？”

霍少庭转过身，将陆离滑落肩头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这丫头毛毛躁躁的，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半天，身上的被子都被她折腾掉了，这十月的天气也不怕着凉了。陆离沉默半天，俨然他很有耐性，她不说他也不急，就这么看着她，等她讲。“我想去江南。”

陆离本就是心里藏不住事儿的性格，她喜欢将内心的喜悦与人分享，只是前世她想与他分享，他并不愿意听，久而久之她便凡事都憋在心里。“想何时去？”

见霍少庭的表情并没有感觉意外，她这点小心思八成早已经被他窥探到了，陆离有些哀怨地瞟了他一眼，她纠结了这么久要不要与他商量，他竟什么都知道，每次他这样都会显得她特别呆傻。“肯定越早越好，我还从未见过祖母叔父，素听闻祖上世代经商，必定深谙经商之道，我想去讨教一下。另外……”陆离声音渐小，“据说江南好风光，我想去看看。”

假公济私，说出来的确不好听，可人家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前世她嫁人早就没机会去，今生又英年早婚，可她既已重活一世，定要弥补些遗憾。霍少庭将滑落至她脸颊的一缕碎发勾至她的耳后，低垂了下眼睑简单思索了片刻柔声说：“明日你收拾收拾行李，我去军营中交代一番，后日便可动身。”

他愿放下军中事务陪她一同下江南？这讯息太过劲爆，陆离一时无法消化，甚至都没估计到他刚刚的动作多么亲密柔情。她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眼前的霍少庭是不是被人换了脑子，无论是脾气秉性还是对她的态度都与前世大相径庭。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堂堂南庭王想要什么没有？金银珠宝，官职爵位，应有尽有，他能图她什么，她实在想不通。可此生他竟这般娇惯自己，这是为何？霍少庭饶有兴味地看着陆离在自己面前挤眉弄眼，表情颇为丰富，甚是有趣。这丫头年纪还小，藏不住心事，她那点小心思一览无余。“殿下，其实你可以不用陪我去的，因为我放下正事，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陆离撇了撇嘴，叽里咕噜语无伦次地讲着。她内心一阵的纠结，此生她本想与他划清界限的，可孽缘匪浅，一道圣旨将他们连在一起，她本想着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他们相敬如冰，也可相安无事，可偏偏他又对她这么好，令她本该死灰一片的心有些复燃的迹象。这个想法吓了她一跳，她猛地抓紧胸口，奈河桥、孟婆汤、忘川河，她受了那么多苦不就是为了忘了他吗？而此刻着点小恩小惠她怎就动摇了？“无事，军中有欧阳军师，一般事务他都可以代为处理。”

“那就好，可切莫耽误了正事。殿下去过江南吗？”

此时陆离兴奋得毫无睡意，突然很想找个人聊聊天。“我十岁便入伍，长年驻扎漠北，未曾去过江南。”

“漠北，应该很冷吧。”

她只去过一次漠北，还并非漠北最冷的天气，雪后温度骤降，冻得手指僵硬动弹不得，他十岁就镇守漠北，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年少便担起了保家卫国的重任，怪不得性格那么阴郁，少年老成。一世夫妻，她总挖空心思刺探他的喜好，那时的她心思都在怎么取悦他身上，未关注过他曾经历了什么。少年将军听上去令人艳羡，那本是应承欢父母膝前的年纪，他却拎起七尺长枪冲锋陷阵，腥风血雨，过着喋血刀口的生活。她不自禁伸手抚上他的眉心，待她发觉手已僵在半空，脸不禁一红忙要缩回手，而霍少庭先她一步，抢先拉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手中。不知为何他总喜欢抓自己的手，刚刚她下意识的动作确实有点唐突，他不松手，她也不好意思将手抽出来，就任由他握着。“比京师冷，不过我常年在那儿，早就习惯了。”

“那是漠北好，还是京师好？”

刚一出口陆离就后悔了，他在漠北不是游山玩水的，是行军打仗，有战争就有杀戮，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她极为懊恼，怯生生地望着他，生怕搞砸了好好的气氛。“漠北好。漠北民风奔放，性格直爽热情好客，在漠北的日子很自在。”

年后大军就要举迁漠北，他还不知该怎么同她讲，毕竟她未离开过京师，她年岁尚小，便要她远离家人去荒凉的漠北，他有些于心不忍。“可据说漠北有半年都在冬天，到了隆冬腊月大雪封山，积雪没过膝盖。那么冷的天气不会被冻死吗？”

这个疑问在陆离的脑子里盘旋了很久，她最怕冷了，一想到漠北的鬼天气，她忍不住打了个颤。“傻姑娘。”

他揉了揉她的头，“想不想去漠北看看？”

“不想。”

陆离摇了摇头，“我怕冷，那边无亲无故的，太孤独了。”

思绪瞬间回到前世冰冷空旷的桑梨苑，那样的冷经历一世便够了，她喜欢烟火气，想要家人常伴身边。“有我在你身边，怎么会孤独？”

红烛摇曳，昏黄的光晕让陆离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不切实际，她揉了揉眼睛，此刻他就在她的面前，说着缱绻的情话。“困了？”

他很自然地拉过她将她拥进怀中，陆离僵直地窝在他的怀中没有搭话，她靠在他的胸膛上，这般温暖，他们如此亲近，她甚至可以听到他胸口传来的有力的心跳，闻到他身上好闻的龙涎香。“年后大军北迁，若是你不想去漠北便回娘家住吧，这样也好有人照顾你。”

刚刚心旌摇曳，此刻一盆冷水泼下来，给陆离浇了个透心儿凉。这才是她认识的霍少庭，他同前世一般未曾问过她是否愿意随他去漠北，他一早就下定了决心抛下她。怕是近日他对她的好迷惑了她，让她生了不该有的贪念。一想到这儿，她就感觉鼻子泛酸，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不带就不带，谁稀罕去那穷乡僻壤。“殿下安排得周全，陆离没有意见。”

她挣脱开他的怀抱，抽过被子背对着他将自己裹成个蚕蛹。这哪是没意见，分明意见很大，被子被抽走，此时霍少庭整个人晾在那儿，可他并不恼，惬意地仰躺着，不久便入了梦。次日陆离醒得很早，可她起床的时候身边已经空空如也，她略有些失望地起床。“小姐，殿下去军营了，他走之前交代一会儿回来陪您吃早餐。”

关关端了一个汤盅放在桌上。“知道了。”

陆离有些闷闷不乐，顺手端起关关刚放下的汤盅，准备看看她熬的什么汤。“小姐这是给殿下熬的姜茶，奴婢煲了您喜欢的玉米排骨汤，一会儿盛给您。”

关关一把抢过陆离手里的汤放回原位。“一个大男人喝什么姜茶？给他准备这个干嘛？”

陆离掀开盖子，关关没骗她居然还真是姜茶。“早上见殿下有些咳嗽打喷嚏，估计是昨儿个着凉了染了风寒，奴婢便熬了姜茶，盼着殿下风寒早日能好。”

“你怎么对殿下这么上心？该不会是你喜欢他吧。”

陆离凑近关关故意调侃她。霍少庭病了？她怎么不知道，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小姐，怎么会？奴婢见殿下待小姐如此好，当然盼着殿下身康体健。”

关关一脸羞恼，忙反驳。就在这时霍少庭从门外回来带着一身清寒，脱下披风，凑近陆离，语气轻快看似心情不错，“偷偷讲我坏话？”

“没……听关关说你着凉了。”

陆离昨天的气还没消，小孩子脾气一上来特别执拗，见他凑近自己她忙躲到一旁与他拉开距离。“有点，不碍事。”

霍少庭轻咳了两声，因为鼻子不通气，声音也变的有些沙哑。“关关给你煮的姜茶，快点趁热喝了吧。”

看来的确是受了风寒，她将姜茶端给他，待他接过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你发烧了？怎么搞的？”

“不生气了？”

“谁跟你说我生气了？”

“阿离，年后随我一同去漠北吧。”

他坐在桌边，微微抬起头就可以对上的她的眼睛。“漠北那么荒凉，到了冬日天寒地冻的，我才不要去。”

陆离心里都笑开了花，可依然嘴硬地嘟囔着。霍少庭早就猜透小丫头的心思，手臂一用力，陆离一个没站稳跌入他的怀中，小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个透。“我原想着你年纪尚小，刚刚出嫁离开父母，又要远走塞外，怕你一时适应不了。”

“那怎么改变主意了？”

“你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我都已经成年了，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他没再答话，或许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不放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