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离开佐刹门，比想象中的要顺利，一路走来，无人阻拦。风起，白色的纸币漫天飞舞，发出哗哗的声响，宛如是在替祭拜者念诵着心底的哀愁与惦念。爹，我和姐姐都是你的孩子，可为什么你要抛弃姐姐？茹希默默的问，双眉紧拢，硬生生的在眉宇间拢出三道深纹，心里亦是酝满了诸多的感慨。在她看来，她和韩茹暮本就该有着一样的命运，可只因茹暮生下来时身体不好，就被抛弃了，遂，姐妹俩才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起来颇为熟悉。“婆婆，是你吗？”

茹希没有转头，只感觉身后的人慢慢走到了自己身旁。余光中，看见的是一道人影走至她身畔，白色的衣裙洁净无瑕。“你是……”错愕的抬起头，不想脸上的表情更为复杂了，“你是谁？”

陌生的女人笑了，不逊于茹希的美好模样，而这份笑意也为她多添了几分美感，虽是半老徐娘，却也风韵不减，“你不是说希望我以真面目出现吗？”

这样的话颇为耳熟，仿佛是对谁说过的。茹希沉默着，回忆着自己究竟对谁说过类似的话，蓦地，惊愕道：“你是我婆婆？”

女人点了点头，把视线移向了韩丞相韩临的坟冢，不由得感叹：“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无论做了多少好事，抑或说多少坏事，都会变成一座土馒头，有时候，人总会身不由己，可又无可奈何。”

一席颇为高深的话后，她才坦言道，“我是陪伴在你身边四年的老婆婆。”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陪在我身边？”

茹希错愕，虽然她猜到了，可还是不敢相信，陪了自己四年的老婆婆竟然会是个大美人！“因为你是韩茹希。”

女人莞尔一笑，是平素不轻易展露的端庄温婉。“因为我是韩茹希，所以你才设计引我入局的，对吗？”

看着面前的女人，茹希依然皱着眉，她们相处了四年，婆婆就像是她的娘亲一般，给了她爱与关怀，很多时候，她都在想，许是上苍可怜她，才会叫她遇见了一个自称是昔日母亲好友的婆婆，谁曾想，那份积累了四年的依赖，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好的局？此刻，她多么希望女人能否认，哪怕是欺骗也好。女人微一迟疑，终归还是点了点头，“入局？算是吧，你总该面对这些，不是吗？”

幻想破灭，茹希心头一沉，“为什么？这四年来，你照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面对着茹希的质疑，女人并没有着急回答，淡淡的反问，“你认为我欺骗了你的感情？”

“难道不是吗？”

茹希隐忍的闭上了眼，纤长的睫毛颤抖着，似瑟缩着翅膀，极度不安的蝶，受了伤而惶恐不已，“你知道吗？在我摸着老妇人的手时，我就认出了你，只是我没有想过你竟然欺骗了我四年之久。”

女子不怒，反是平静的问着，“欺骗？那你觉得我为了欺骗你而陪了你四年值得吗？”

茹希不语，用四年的朝夕相伴去换她入局确实很荒谬，她这个昔日的千金大小姐好像不值得别人那么做，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她还能推翻吗？“我也只是希望你能幸福而已。我用了四年的时间，看到了你的好，同样，我也希望驭儿会和我一样，看见你的优点。”

女子知晓茹希惊愕的原因，便不再卖弄关子了，“我是冉驭的母亲，月歌。”

想不到居然是月歌！是四年前宣布退隐江湖的锁神阁阁主月歌。已然知晓了答案，可惊讶却不减分毫，茹希猜了半天，也猜不透月歌的心思，“你就是那个把姐姐带入佐刹门的女人吗？现在姐姐离开了，便要我去，对吗？”

这算不算是因果循环？当年，是茹暮替她嫁给广义王爷的，现今，她便要替茹暮去留在冉驭身边？如果冉驭爱她，她的命运或许就不那么悲切了。“我若承认，你还肯回去吗？”

女子笑言问道，而后又对茹希说，“你和你姐姐一样，都不会轻易任人摆布的。”

说着，在韩临坟墓前的火盆中添了一些纸币，“虽然你不曾是我认定的媳妇，可看着茹暮和廷儿团圆，我也不能放任驭儿去毁了他们的幸福。”

“我姐姐在哪里？”

“他们现在很安全，都希望你能快乐。”

月歌从广袖中掏出一块令牌，交给了茹希，“这是你姐姐的令牌，是北魏历代皇后的令牌，或许你会有用吧。”

接过令牌，茹希垂目凝视着，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姐姐韩茹暮，她该放心了，因为茹暮和魏廷很安全，有月歌在，他们便不会回来了。茹暮和魏廷留给百姓一个神仙眷侣的名声，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相伴终生换来是对天下的不负责任，以及对她的残忍。爱情本就是很微妙，纵然她再深爱着冉驭，可冉驭心中始终没有她，她又能如何快乐？天边开始飘雨，淅淅沥沥的雨水自天而降，缠绵得似情人的手，抚弄着茹希的柔顺的青丝。缠绕着，纠结着，交织成一张凌乱的网，网住了茹希的整个身体。面对着茹暮的好意，她是应该笑，还是应该哭？说到底，茹暮也只是希望她能好起来，可她却在失去一切以后，遗忘掉了原本的璀璨夺目，本就应当是个替身，可她偏偏选择了做自己，又有何资本去奢求冉驭的爱？不过，不管怎样，她都已经跳进了茹暮、魏廷和月歌三人一并布好的局了，心甘情愿，只因冉驭解救了北魏的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