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白推门而入，“祖母。”
书房里开了一盏小台灯，不甚明亮的灯光里正襟危坐着一个鹤发红颜的老夫人，头挽翠玉的古簪，戴大翡翠耳环，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龙凤绣金纹的旗袍，举手投足都是当家人的威仪，使人望而生畏。林老夫人手里拿着一本英原文书，听到他的声音，优雅的抬起头来，取下自己金丝边框的眼睛，“坐吧。”
“是，祖母。”
林少白拉开老夫人对面的红木椅坐下去，公式化的口吻，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孙儿跟自己祖母相处的态度，反而更像是公司集团下级在跟上级汇报工作。“这么晚了，你怎么回来了？”
林老夫人倒了杯伯爵红茶给他，问。林少白伸手接过，道了声谢，一板一眼的说：“今天早上林氏集团的理事王叔给我发短信了，说你有事找我。”
夜里的林家老宅静静地沉睡，书房角落里老式留声机的交响乐越发起伏跌宕，林老夫人目光胶着，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林少白，双眼微眯，像是要看透他似的，突然问：“你觉得，我今天选的这个音乐怎么样？”
“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跌宕起伏，祖母的眼光一向不错。”
林少白喝了一口红茶，道。“确实，贝多芬，维也纳古典乐的代表之一，命运，世界名曲，我一向很喜欢听。”
林老夫人笑了下，缓缓站了起来朝留声机走去，枯枝般的手指在唱针上停了一瞬。“可是，再好的音乐也因人而异，你需要它的时候，它就是场听觉盛宴，你不需要，并且完全不懂怎么欣赏它的时候，它对你来说也不过是噪音。”
音乐正在最激荡处，老夫人移开了唱针，回头瞥林少白一眼，眼神微凛：“音乐如此，有的人也一样，在林家的大利益，和你个人的私心相比，该舍弃的，就不该留下。”
“咣当。”
林老夫人将唱片折成几块扔进了垃圾桶里。“少白，你自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
林少白皱眉，语气沉沉的道：“但老夫人你也别忘了，早在一年前，我就已经脱离林家的摆布了，现在我的身边留什么样的人，是我自己的私事，我自有判断。”
言外之意就是，林老夫人现在无权干涉到他的私人生活。“可你始终是林家的人，自身始终跟林家的利益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林老夫人脸一黑，重重的拍下留声机，喇叭里发出闷闷的声响。“你身边留任何人我都可以容忍，但是，唯独程家人绝对不行！程家，就是林家的一颗定时炸弹，你必须立刻停止你的愚蠢行为，否则，程家那个小姑娘就得替你的行为负责任！”
“不行，您不能动她！”
林少白嗖的站起来，直视老夫人犀利的目光：“程家是程家，但程云卿不一样，她是我的底线。”
“底线？”
林老夫人威胁性的眯起眼睛，冷笑出声：“大言不惭！程家跟林家，就剩天生的死敌，只要它一天不死，你就有可能因为你的底线而害死整个林家！”
老夫人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抽出了一叠资料，重重地摔在林少白的脸上，“非要我把话说死到这个份上吗？你自己看看，这些天，你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洋洋洒洒的白色纸张如雪花一般在眼前落下，书房里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林少白看都没看一眼纸张上的内容，就已经知道了老夫人所说的什么，脸色猛然阴沉了下来，“你派人跟踪我？”
老夫人冷冷哼了一声，没想到她亲自带大的乖巧孙儿，有一天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跟她较劲。老夫人顿觉怒不可遏，“如果不派人去看着你，我还不知道，你能做出这么蠢的事情来！”
“我让你以林家大局为重，你却阳奉阴违，雇人找证据，想帮程封脱罪？林少白，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我不认为我做错了。老夫人，当年的事情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我想您一定比我更清楚。谎言三遍成真，但真相永远就是真相，祖母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林少白上前一步，跟老夫人对峙。“我可以被你要挟着做任何你想要我做的事情，但是，祖母，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你觉得程家如果哪一天真的被你步步逼到了绝境，程封难道就不会反扑吗？”
“混账东西！”
老夫人扬手给了林少白一个清脆的耳光，她大喘粗气道：“谁允许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我这么做完全都是为了林家好。你也不想想，林家跟程家当年合作做的是什么买卖，如果我不这么做了要是哪天程家反水，事情被人捅破了，你觉得还有林家的活路吗！”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林少白，“林家养你栽培你，成就你到现在的地位，难道你就打算这么回报我吗？为了一个女人，不惜牺牲整个林家？”
林老夫人是气急了，下手一点余力也没留，一下子，林少白的头就偏向一边，嘴角依稀有血迹露出。脸颊麻木的疼痛感传来，林少白伸手擦了擦唇边血迹，目光彻底冷了下来，“我没有这么想过，林家对我的养育之恩我没齿难忘。”
老夫人压下心头的火气，“知道就好。”
窗外风起，树叶摇动的飒飒风声传来，树影四处撕扯，如同群魔乱舞。林老夫人头疼的揉揉眉心，道：“时间不早了，今天你就留在老宅里休息，你原先的房间没人动过，你下去让陈叔帮你收拾收拾吧。”
林老夫人抬头，深深的看了眼林少白，“明天我会亲自跟你宋淮叔说说，那份资料该烧就烧了，法律是公正的，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程家知法犯法，他们就该得到法律的惩罚，你不要再掺和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