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累的，所以我说我来陪你，潇潇到底还是个孩子。”

他用手轻轻摸摸她的脸，像是要抹去她脸上的疲惫，“小宛，你要不要休息下？我来看着好了。”

她摇摇头，“我现在哪里睡得着，还是我们说说话好了。”

“你在担心猫猫是吧？”

他轻声问。“猫猫是第一次发这么厉害的高烧，我想自己真的算不上好妈妈......”她低下头，摸摸女儿依然烫的额头，心情非常复杂，还是在紧张担忧着。“小宛，你看猫猫现在睡得很香，能睡得着就说明身体舒服点了。”

他用力抱抱她，“小孩子生病免不了，你不要怪到自己身上，我一直觉得我妈是个好妈妈，但她说我小时候经常生病的，所以孩子生病，不是妈妈的错，你不要这样想。”

她因为女儿生病而起的担忧，应该要等到女儿病好了才会消失，一般安慰的话语不起很大作用。但她看着他关切的神情，反过来用假话安慰他了。“嗯，我尽量不去想。”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要改变？”

他可能是想说点轻松的话题吧。“我刚才真的是又急加上累，坐下来后就想起之前我老板娘说过一句话，还挺对的，她说在医院要跑上跑下，把人折腾得很累，能经得起这累的根本不需要来看的。确实啊，我也是觉得医院还是不够人性化。本来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谁也不想去，但又难以避免，进去的，除了来生孩子算开心的，其他都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然后呢，要一下跑楼上做化验做检查，一下又要跑楼下付款，一下又要跑诊室，其实是最应该得到帮助和服务的人，却在里面像热锅上的蚂蚁般急得乱跑，看个病比生病还辛苦，所以呢，就要好多家属陪着，弄得医院像个菜场一样热闹和杂乱，乘个电梯要挤半天，这不是很好笑吗？”

“对，你的话完全对！”

他用力点点头。他这会儿不多开口，也是想让她多说说话，转移下忧心忡忡的心情吧。“我现在在瞎想，这原因啊，我觉得是医院的定位不对，把自己放在主位上，没有站在病人的位置上为他们考虑。只管自己方便就设置一个个科室，弄一个个楼层，一个个检查室，然后打开门，迎一个个人进来做生意，至于进来的人累不累，满意不满意，他们是不用管的，感觉他们就想能赚钱又轻松，其实这是错的，应该要用服务和医治的理念，从人性化角度把看病的人放在主位，去为他们服务，去提供快速便利的治疗，这才能算一个真正治病救人的医院。当然，这种改变是要从硬件和软件去改的，先要把医院改造成那种大平层，里面的设置更灵活和科学，不需要隔成很多很多小房间，应该像一家大工厂里的流水线，只允许看病的人进去，不需要家属陪护，之后的事情都应该有医护来主导和进行，先初检，然后要做什么化验检查，有医护通过内部交通轨道输送，就不需要病人自己跑来跑去，再是复检，然后配药输液，最后付款，只需要一个卡，看病的人从进口进去，在出口用这卡，把在里面所有的费用结算后，才能出来。能这样的话，里面就只有专业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内部就会相对更安静更整洁更正规，也可以避免杂乱的人太多，而引起一些交叉感染什么的，你说这样对不对？”

“小宛，你的想法真的好超前，也很理想化，可能就有点不切实际。”

他虽然点着头，但话里却是相反的意思。“也不算很不切实际吧？难道比在太空中建房子更不切实际吗？既然现在能在虚无缥缈的外太空建空间站，难道在地面上建新式医院就做不到吗？建造建筑不是很拿手的吗？缺医护？扩大就业啊！内部连接不行？网络已经发达到能和外太空视频说话，难道一家医院内一网联通反而还做不到？”

“不是做不到，而是现在的医院这种模式，实行了很久，已经根深蒂固，所以，很难去改变的，小宛，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最难改变的是人的想法，大多数的人，在成长过程中很容易接受旧的观念，然后长大后就固执的不想改变，这种原因可能出于赖，更多是因为本身思维的能力限制了改变，打个比方，跑马拉松需要身体耐力，不是人人都能跑完的，所以同样，不是每个人的脑袋都能很容易接受新事物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严肃。“再难也要去改变啊，这是好事，是关系到每个人的生活。我平常坐地铁，在公司午休时，也常刷新闻什么的来看，不都在说很快进入老年社会了吗？那医院的这种改变就更需要，之前我们和你同学，不是都有瞎讨论过新养老方式吗？那我觉得如果这两种结合起来，就能很好解决老年人养老看病的问题，日常照顾有社区养老机构，然后老人要看病了就有社区机构送到医院，之后有医院接手，再有社区机构接回家，不是很妥当很有序吗？这样的话，不就可以解放年轻一代？那他们就可以专心去为社会创造价值，同时享受生活并照顾好他们的下一代，这不是很好？我如果老了的话，我就希望可以这样，并不想把猫猫的人生束缚在我身上。”

“小宛，你的想法很美好，但很有难度，首先医院需要的土地问题就很难，你知道在大魔都土地有多宝贵，哪里可以给你那么多土地建造大平层医院？像这种类型的，我想光门诊区域就很大，然后还要有住院区，你想那要多少土地面积来建？”

“呵，难道不是人更宝贵吗？再说，这是有利于每个人的，不光现在的一代，还有下下一代，这么多人加起来不更宝贵？哦，还有啊，我又想到，这种大平层医院是需要很多的土地面积，但是可以重复利用，就是在医院之上，建很多层，可以建商场，或是学校，或是商业区，或是办公楼，这样不就可以分摊土地的高成本了？”

她的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好吧，这可以说你有点道理，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现在的人都喜欢去大城市看病，简直人满为患，那这种情况大城市要多少这种医院才够？而小城市呢又恐怕人流量不足维持。”

“对，这是个问题，因为大城市把优质医疗资源都搜刮过去了，所以人就都往大城市跑，要解决就两点，首先不应该让优秀医疗资源都往大城市集中，然后，所有的医疗系统要统一管理，要连成一网的系统，要让大城市的优秀医疗资源和其他城市共享，可以通过网络来为各个地方诊疗，这样就算是三十八线小城市也能享受到一流的优秀医疗资源，这样才能体现出真正的公平。以现在的网络技术完全可以实现，不要说从我们最北方能连接到最南方的城市，甚至连接国外的医疗资源都可以，对吧？”

“嗯，非常对！小宛，你现在可比我还能天马行空瞎想了啊！”

他边说边抚摸下她的头。“不全是瞎想吧？还是有点现实意义的吧，我倒希望真能去实现的，就算已经离开的人无法享受到了，但活着的人以后有一天能享受到......”她忽然停住，低下头看看怀里熟睡的女儿。“小宛，这一瓶快没有了，我去叫护士过来拔针头。”

他轻拍下她的肩膀后站起来。护士拔掉针头后，他们带着猫猫出了医院，医生说只需要到门诊连着输液几天。回酒店的路上，窦倪宛看见东边的天空已经出现红色的曙光。她和赵宇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应该都是疲惫满脸吧，但在这曙光映照之下，他们还能对彼此轻轻微笑。又连着输液三天，年初五早上带着猫猫去复诊，医生说不用输液了，但需要继续口服药物。窦倪宛终于能放松下来，昨天就感觉猫猫能和平常一样吃饭，不像发烧那两天，给她吃什么都要摇头，应该是吃进去喉咙痛。心里放松了点，但看着女儿的脸，窦倪宛感觉瘦了一点，很快又是升起一阵心疼和自责。下午的时候，突然接到猫猫奶奶的电话。这电话内容还是让她挺意外的。猫猫奶奶竟然也来了三亚，当然不是一个人。“小朱她身体有点累，所以我就带她出来散散心，就我们两个人，应轩跟他爸爸都是忙得没时间来的，他爸爸能回家吃顿年夜饭就不错了。哎呀，我一来就更想念我的宝贝孙女了，小窦，我离得不远，就在海棠湾，要么你把猫猫送过来，我来带几天吧！”

挂了电话后，窦倪宛陷入思考。小朱身体不好？呵，这未来婆婆就这么好，亲自陪着来三亚度假散心？呵呵，可真是天下难得的好婆婆哦！她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婆婆会对儿媳妇这么好呢？虽然有点担心，猫猫奶奶知道宝贝孙女扁桃腺发炎输液了几天会心疼，但窦倪宛还是抱着女儿坐进车里，去海棠湾了。既然她奶奶亲自提出来要带，那就送过去好了。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比她更能爱猫猫爱到无微不至，那就只有这位奶奶了。“猫猫，你知不知道朱阿姨有什么不舒服吗？”

在车里，她问女儿。不知道女儿在年前有没有在她奶奶那里听来什么。“嗯，我知道，奶奶说朱阿姨身体痛要在床上躺着。”

“哦，那之前奶奶不是说朱阿姨有宝宝了，要有个小弟弟来陪你了吗？”

“奶奶说，小弟弟还要过很久很久才能来陪我的。”

猫猫的小脸说起这话时很认真。窦倪宛心里忽然一下明白，这是孩子没了？应该是了。知道了，她现在心里也只有平静。她不是个恶毒的人，不会为此兴高采烈，她也不是很伟大的人，会为此叹息和伤心。海棠湾不能算远，但一趟来回，一天就过去了。第二天吃过午饭，赵宇提议去海边散步。“小宛，这几天我们都有点累，又都待在房间里没怎么出去，现在我们去外面散散心。”

“姐姐，你跟哥哥去吧，你们这几天太闷了，需要去外面溜达一圈，我就留在房间里忙我的作业了！”

窦倪潇识趣得提出留在房间里。于是，她牵着赵宇的手，走在这个酒店的一条通往酒店专属沙滩的小路上，这条小路不短，沿着一个很大的池塘往海滩方向延伸着。路上，有从酒店去沙滩的人，也有从沙滩上回酒店来的人，不是要去海滩游泳的人，就是从海里游泳回来的人，基本都穿着常见的泳衣。这里面，不缺少有着曼妙好身材的女人。“咦，是窦小姐吧？哇，真巧，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你？”

忽然，窦倪宛听到一个声音，是迎面走来的一个女人嘴里发出来的。但她却有点发愣，并不是很认识这个女人。说话的女人戴着一副很黑的墨镜，差不多遮住半张脸。“窦小姐，你认不出我了？我是谭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