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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内在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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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的虚空,万物均为虚空。我在梦中看见花的笑容,醒后即如一阵风,飘然而过。虚空的虚空,万事均为虚空......寒风呼啸,歌声传来,忽遥忽近,轻柔而幽婉,如冷气挤入黑黢黢的洞穴,渗入死气沉沉的石头棺材,将其中的“沉睡者”唤醒。他不知道这次睡了多久,只记得恶梦连篇,奇形怪状的魅影一直缠着他不放,伴随着恐惧与不安。沉闷之气如厚重的被褥,碾压着他虚弱的胸膛,迫使他抵抗这种难忍的压抑。“砰”的一声响,沉睡者莱特顶开了沉重的石盖,把它推倒在地,从里面坐起来,东张西望。“休想把我变成死尸!”

死寂的山洞迸出一声凄厉的吼叫。他循声望去,看到的只是洞穴的石壁,它似乎从另一面传来。于是,他爬出石棺,走向凹凸不平的石壁,屏住呼吸静心聆听:“无论你的心躲到哪里,我都能闻到那股狂热的气息。”

对面出现了另一个宏亮的声音:“不要自欺欺人,你生来就是彻头彻尾的嗜血者,就算命运之神大驾光临,也改变不了你嗜血的本性。你,属于血族!你是我们中的一个!”

“不!”

男子大声嚷道。“他们只知道净化,但我们一直在进化,我们打造文明。”

那人劝道:“改变你自己,就可以改变未来。未来,属于我们!”

“未来在命运之主手中!”

他说。“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我可以把你训练成强大的嗜血者!”

对方又在不厌其烦地劝说:“和我们站在一起,去打破命运之神的僵局,一个死的牢狱!看哪,时机已经成熟,将你心中的黑暗之力释放出来吧!”

“不!命运之神正在考验我的耐心,直到我死去。”

他悲愤地说:“我不会离开这里!”

“那你就继续烂下去吧!”

对方狂傲地斥责他。两人很快销声匿迹。莱特马上意识到这座山里还有其他类似的洞穴。他踢了踢这面凹凸不平的石壁,发出低沉而空洞的碰击声,零碎的石灰散落下来,墙缝依稀可见。果然,这是一扇隐藏的石头暗门,与周围的石面浑然一体。莱特把手放在上面,下意识地推了一把。石门顷刻向内开启,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段向下延伸的石级。显然,这是一个隐藏的石头房间。摇曳的烛光从中透出,踏着旋梯,莱特下到底部。这里看似已经人去楼空,靠墙之处有一张木桌,桌上点着几根蜡烛,堆放着一些小贝壳,给这张不起眼的木桌增添了几分生气。此外还有一个水晶球和一个沙漏。沙漏下面压着一本不算太厚的硬皮书,其上布满灰尘。莱特觉得蹊跷,便走向那张桌子,往桌前的凳子一坐。但就在那一刻,他的心猛然一颤,随即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吸走。转眼之间,他又回到原先的墓穴,跳回到他的沉睡之棺里。原来刚才的一幕不过是幻影,一个恍惚的梦景——虽是幻觉,却如此真切。看来他仍然神志不清,正如一个刚从梦中醒来的人,当他睁开惺忪的眼睛时,并不意味着他已经清醒。“虚空的虚空,万物均为虚空。我在梦中看见花的笑容,醒后即如一阵风,飘然而过......”迷离之音又飘进莱特的心。逝去的记忆又从平静的脑海里浮起——那是一段烦躁不安的时日。他总是在寻找、在思考,在逃避、在躲藏......凶狂的吼叫、骁勇的厮杀、金属的敲击、利箭的呼啸、烈火的焚烧与闪电的击打声交织在一起,使他又一次从黑暗中惊醒。但不久后,这些杂乱之音便逐渐冷却下来,只有零碎的碰击和怪异、险恶的嘶吼。看来沉睡者之洞外头刚刚上演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善恶争斗”。“我还在做梦吗?”

莱特又感到费解,而后抬起手指,试图用指头上尖锐的指甲来划破手臂上的皮肉。但这次,他犯了踌躇:若能如此思想,岂是在梦中?他提心吊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这张脸已经不成人形,便对那些不速之客起了疑心:他们是来救他,还是来杀他?或把他带到其他地方去受更多的折磨?刚才的梦是否可靠?是否值得他去查验……“看看这些堵死在门前的不死战士吧,你说精灵不会被恶灵附身?”

“他们不是精灵,是亡灵!”

洞穴外面终于传来几声像样的人语。随后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群人接踵而至,挤入崖洞的石头门缝,紧接着,是一声惊呼:“他在那!天啊,只有一个头了。”

隐藏的沉睡者可以从说话声中分辨出一个年长的男子。一双双脚丫蜂拥而至,随后是另一个成熟的女声:“值得考究,这张脸长得太像他了,但不是他……地上还有一个空瓶子。”

“这是什么?”

男长者捡起瓶子,嗅了嗅。“嗯,是加了烈酒的智人药水,容易引起致命的中毒。”

“也就是说他在醉死后遭怪物撕咬。”

女子低沉地说。“旁边的棺材还没打开。”

男长者说,“或许,真正的沉睡者还没有醒来。先把它抬到安全的地方!”

话毕,众人便上前,七手八脚地抬起棺材。“且慢,”女子似乎觉察到什么蹊跷,便吩咐他们:“放下,先打开再说。”

于是众人放下棺材,卖力地撬着盖子,累得直喘气,却不能给它一点动静。“让我看看。”

那女子走了过来,步伐沉稳。“这明显是一口上锁的石棺。若用蛮力打开,必定打草惊蛇。”

她又思忖了一会儿,随后便是“啪嗒”几声,石棺的暗锁被一个无形之力接连打开。“与其在无尽的黑夜里沉睡,不如在永恒的晨光中醒来。”

她泰然自若地说,又对石棺使出无形之力,石盖慢慢挪开了。“什么?”

盖子还未落地,男长者便惊呼:“人呢!”

“他在这,我能感觉到!”

另一个年轻的女子倔强地说。“嗯。”

那女子沉了一口气:“我想他不可能跑远。我想门口那些身穿重甲的不死战士已经捷足先登,虽把出口堵死,却挤不进来,只能将沉睡者唤醒,给他一个躲藏之机。”

“地上的血迹……”男长者又发现了什么。“你们追查一下,务必小心。”

女子又对士兵发号施令。随后便是一阵扣人心弦的沉默,没有言语,只有轻快、焦急的步伐。然而,正当他们剑拔弩张的时候,洞穴深处便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可怕的沉默即刻被打破。士兵们乱作一团,死的死,伤的伤。他们的火把乱挥乱舞,却照不到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他们的武器乱砍乱刺,却常常伤到自己人。“够了!”

女子揪心一嚷:“都回来!守住出口。”

随后便带着身边的人,迎着撤退的士兵向洞穴深处迈去。“雷德——”只听男长者一声大呼:“出来吧,我们都知道你在这。我们不会伤害你,只想带你回府。毕竟这些年来,你已经吃了不少苦头。黑暗已经降临,很多人死去,所以,我们不会跟之前伤害过我们的人计较。如果你需要血,这里有很多。看那,这里就有一瓶。”

说罢,把一个玻璃瓶扔到某个黑暗的角落。瓶子碎开,溅出一大片液体。但在黑暗中,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空洞的回音。于是男长者又拿出一个玻璃瓶,将它砸碎在另一个阴暗的角落,想必那溅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凹凸不平的石壁。这下便有了动静,那是一声低沉、沙哑、邪恶的嘶吼。三人立刻拔出剑来,循声追击。刚迈开几步,就有一女大声疾呼:“在你后面——”随后便是一连串僵硬、刺耳的敲击声,夹杂着闪电和石头的碰击,却都没有击中。或许他们并不想灭敌,只想活擒。“该死。”

男长者纳闷地嘀咕了一声:“我们绕一绕。”

又掷出另一个瓶子,在离他较远的角落里碎开了。“先熄掉火把。”

年少的女子沉声说道。于是,他们都将手中的火灭掉。这一次,他们把脚放得很轻,轻到连微风擦过石头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名少女走在最前,步伐灵巧而深沉。就在这时候,她停住了脚步,悄无声息地举起她手中的火把,将其点燃。这下,他们都看清楚了。原来这是一只吃人的怪物!也就是之前一直缠着莱特不放的那个小行尸!它将许多幸存者赶到这个山洞里吃掉!在洞穴的深处,有一个窝,那就是它的“锅”,里面尽是它留下的森森白骨!“哈!”

少女大喝了一声,使出一股无形之力,拧住了妖怪的脖子,将它提到半空。此物之前将沉睡者缠得半死,此刻竟落入身单力薄的少女手中。当她抓住它的时候就像抓一只蚊子——尽管怪物一直挣扎,发出刺耳的嘶叫,还不是像一个初生的婴孩,使出吃奶的气力也无法挣脱。躲藏在暗中的沉睡者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个强大的力量。抑或他的栖身之地太封闭太黑暗,无法看见这些不速之客的举动,只能由心去感受,却无法分辨出这种以一敌百的力量从何而来,只觉得它不可思议。“阿梅利,你在干什么?快杀死它!”

年长的男子嚷道。“等等。”

少女略显从容,“我想……这野鬼有可能是雷德的……孽种!”

说着把它远远地扔开,重重地砸在石壁上。但那祸患无穷的野种还没有摔死,而是一瘸一拐地跑向崖洞的出口,试图从门缝逃脱,但被门口附近的精灵战士乱箭射倒了。随后他们跑上前去,将这个还躺在地上抽搐的小行尸砍死。之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解气地骂了几声。深藏不露的沉睡者也叹了一口闷气,心里暗想:孽种不除,祸害无数;一个迟疑,即可害死多人。“我想这是一个线索,或许我们可以顺藤摸瓜。”

少女说。“我们就在这歇一会儿吧。”

女主人叹了一口气。“这道山崖确实不太干净,我们还须对它进行清理。”

躲在墙后的莱特一听,便泄气地垂下脸。他心里一直很矛盾,既想让人家为他排忧解难,又不想与人为伍。或许,他已经失去了一半的人性,变成半死人。他的直觉告诉他应该逃避,却一直想不起是什么原因,难道就因为他现在的脸色太难看,脸皮太薄?不,不是。他思忖着,这是为了躲避那些没完没了的烦恼,就像躲避那些怪物一样。若不然,他们也会像那怪物一样缠着他不放。如果他可以逃出这鬼地方的话,保证以后不会再踏入此地一步了!只是刚才那个被他们消灭的小行尸似乎还能让他想起什么,特别是那个少女一直掐着它的脖子不放的时候。沉睡者忽然萌生出一个不祥的预感,就像陡然垂降的夜幕,就像一阵突如其来的夜风,挤入他的心门,令他发抖。或许,这是命运之神释放出来的一个先兆,一个警戒信号。莱特能想到这一点,却百思不得其解。他苦恼地蜷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墙脚下,十指插入凌乱的发丛中,俨然一副落难者的愁容。但这无济于事,越是焦虑,思绪就越迷糊,想破头皮也没用。只是有时候,他也不得不安慰自我,认为刚才能够打开背后这个暗门已算走运的了,多亏了那个梦。或许不是梦,而是一种超越肉体与时空的遥感,沉睡者这种潜能似乎是碰巧被外界某种神秘力量激发出来的。无论怎讲,此地不容久留,莱特必须另谋出路。于是,他从原地缓缓站立,凭心眼摸黑前进。看来他已经习惯在黑暗中摸索了,毕竟黑暗与光明,在命运之神眼里都如出一辙。沿着石阶,他下到密室底部。如梦所示,这里的一切几乎都原封不动,只是没有一丝亮光。桌上的贝壳还在,但蜡烛已燃尽,沙漏中的沙已经沉积在底部,底下的硬皮书已经消失。还有那个水晶球也没了,只剩一个木质底座。当他触摸这个底座的时候,还能摸到两行刻字:“生命体无法摆脱最原始的心结——本性。在这里,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唯有饥饿。”

随后,他又去摸那个沙漏,就在那一霎,脑海里又浮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图景:那是一片白净的海滩,稀薄的雾气在空中漂浮,透出淡红的霞光;沙滩上有一个细长的人影,那是一个轻盈的少女;趣味横生的贝壳从沙中显露,轻纱般的海水一去一来,轻抚着那优雅的身影;有风从海上吹来,长发之影随风飘荡……莱特心头一震:这是什么?又是一个征兆?此时此刻,他已无心细想,只想到墙外那些人随时可能找到这个密室。于是,他转身离开,继续摸索。一阵微风从室外透入,莱特循风而去,摸到一条细微的裂缝,空气就是从这里透进来的,想必这就是另一道暗门了。他把手放在上面,由心感受其中的破绽。这锁比刚才那个石棺要复杂一些,不过这也瞒不过他,只须多下点功夫便可轻松解开。身前出现一阵低沉的摩擦,又一面石头暗门开启了。莱特紧握着手中的细剑,手指不安的捏着剑柄。但危险并没有降临,只有扑面而来的清风,夹杂着暗夜森林的野味。眼前出现一条狭长的通道,有四个人宽,一个半人高。它的外侧有许多破口,风一吹,便发出鬼嚎般的声响,令人心寒。莱特站稳了脚跟,沉了一口气,大胆地迈了出去。但他好像忘了随手关门,不过他也已经厌烦这些开关发出的杂音,简直是打草惊蛇。不如给自己留条后路,至少他现在还搞不清楚自己的敌人是谁——是人还是鬼。刚走不远,他就发现:这是一条盘绕在山崖外围的隧道,但开凿粗糙,以至那些破口常被外人视为蝙蝠洞,殊不知这些破口也有可能是人为的窗口。闪烁的星光透射进来,洒落在崎岖不平的石地上,零头碎骨随处可见。他走近一个窄小的破口,向外眺望。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幅云雾缭绕的森林夜景。天空仿似一面巨扇,其上闪着缕缕蓝光,又如一个巨型凸透镜,将星系和星云映现出来。它们就像盏盏悬挂在宫殿大厅顶上的彩灯,闪耀着绮丽之光,洒落在底下这个森林舞台上,使它在黑夜里也变得生活鲜亮,彷似一片翻腾的碧海。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沉睡者没有心思去欣赏,在他眼里,只有不安的忧虑与冷清的忧郁。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淳朴的林气,似乎闻到一点家的味道。他试图回想之前住的地方,但他不能。对此,他一点头绪也没有——就像一阵吹来的清风,不知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他失望地转过身,继续前行。随后,他发现这条隧道内侧还有许多敞开的洞穴,人工开凿的痕迹很明显,有些还加了石门和铁门。莱特判定这些都是墓穴,里面住着不死人,因此每次经过时都提心吊胆。隧道弯弯曲曲,时上时下,还经常出现岔口,就像一个蜂窝形迷宫。莱特一直往外侧走,不让自己入了迷惑。又想到这样走很可能是在绕圈,而且不是一般的圈,乃是整座大山……不,是整片高地!他已经渐渐觉察到这一点了,至少他的心眼还明晰,可以或多或少地看出来。他越走心越急,甚至有点后悔刚才为躲避那些人而到处乱窜,以至流落到如此复杂的“禁地”,就像解绳子一样越解越乱。但是身为“勇者”的他又不想走回头路,毕竟他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不,他心意已决,不见天日,绝不回头!然而当他走到其中一个岔口的时候却刹住了脚步,面对如此幽暗、深长的岔道,形单影只的沉睡者又在磨磨蹭蹭:刚从死里逃出来的他难道又要出生入死,就像他第二次钻入棺材一样?莱特深感自己已经油尽灯枯、走投无路,若还要继续走,恐怕又要昏倒,变成那些“守墓人”的盘中餐了。或许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或许他们还会善待他,并给他一点像样的饭吃,而不是朝他扔杂物。但是,他真的对鲜血一点兴趣都没有吗?那个被小行尸咬得血肉模糊的人又一次跳进他脑中,就像一窜熏香的葡萄落入如饥似渴的空胃口……莱特面容一僵,痛苦地扭曲起来,哭丧着脸,瘫倒在地上。各种各样的烦恼和压力又接踵而来,充斥着他的心智,几乎要令他崩溃。想哭也哭不出来,因他的喉咙已枯,眼里一泪全无。他望着手上拿的那把细剑,顿生妄念:难道这件伴他多时的“随葬物品”就是专门留给他自杀用的?当他被“活埋”在那具石棺里时为何没有发现呢?此外,他还想起第二次入棺后做的梦,那个“微笑俘虏”的故事,抑或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童话故事了。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剑来,但就在那一刻,眼前突然蹦出一个鲜红的字眼:“内在的腐败!”

当莱特鼓起发亮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那条乌黑的岔道时,此语还不消失,它就像一道残留的光痕,渐渐被时间之潮冲走。“内在的腐败?”

莱特紧拽着拳头,冥思苦想,乃至想起他在很久以前的某个幻境看到它。当时他已经意识到在某个封闭的空间里,某事某物已陷入腐败,就像一个发霉发臭的“沉睡者”,病毒在其中滋生,长满大量的寄生虫。此地不正是如此吗?雏形未成,腐质已存,纵有自知之明,自责自省,甚至举剑自刎,也无法磨灭这个无形无体的“内核”!或许莱特就是这个“内核”,要么就是雷德一世的贴身侍卫,或替身。因此才导致许多人将他们俩混淆,或说,是故意要混淆。或许,这是一项任务,而他就是在执行任务时不幸中计倒地不起。莱特想着,挺起酥软无力的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摆在他面前的,又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暗道。看来这条阴森可怖的隧道就是他当前须要调查的“内在腐败”了。他看着又有点心寒,若单从字面上看的话,不就是那些披着人皮到处逛的行尸走肉吗?说不定,他还会在此碰见他的“新仇旧恨”,尤其是那些外表光鲜但内心腐败的“半死人”,这种活人对他来说也许还比凶残的死人更可怕,就像梦中那个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的“俘虏”一样。看来这次又得趟浑水了,他都不知道在黑暗里躺了多长时间,难道还会害怕眼前这片暗地?一不做二不休,莱特举起剑,迈开脚步,如同落井的顽石,沉入无底黑坑。这条深不见底的暗道看上去又像某些严肃场所里的廊道:在它的两侧,各有一排墓室,有些没门,有些加了铁门,好像监狱。不管如何,莱特都能从中闻出一股腐烂的尸臭——如果这些死人还不死心的话,那么这些心魂十有八九也已经被黑夜染黑,变成邪恶之魂。但目前看来,这些“死魂”好像都在睡觉,莱特径直走向它的腹地,如入无人之境。只是这条暗道也不平直,而且经常开叉。它好像故意绕开许多顽固不化的巨石,而如果没有这些天然支柱,恐怕就会把这片地下墓地里的“活死人”都压成活化石。因此,莱特只能凭直觉来摸清方向。看来这也是一种“内在的腐败”:下水道不像下水道,明显是有人在挖墙脚,而且已经挖了很多年了。好好一片地基,就这样被他们捅成马蜂窝。想必他们深入地下打出这样一个“窝巢”,也是为了掩盖某种见不得人的秘密。或许这些狂傲之人还以为自己是勤劳的蜜蜂而不是蛀虫,真不知道这片地基上面盖了多少房子,住了多少人。莱特刚这样想,便听到一阵沉闷的钟声,似乎从头顶上很远的地方传来。声音很微弱,若不停住脚步静心聆听,还不知道它敲了几下。而就在钟声敲响的时候,莱特的脑袋便开始嗡嗡作响。此类幻听看似与距离无关,无论身处何方,都一个样。随着这段似遥似近的钟声,沉睡者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个波澜壮阔的画面。那是一座大城,建在这片地基上。城中有许多密道可以通向地基内部,只是大都被封锁了。这些暗道的入口好像都长有一双长耳朵,里面的人可以清楚地听见高地上发出的声音,特别是那口钟。没错,在他头顶,有一座大城。这城叫什么?莱特记不起来。他还发现,钟声并非从平地上发出,而是在一座大山顶上。而且这口钟有点特别,听上去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敲了。或许那是一个警钟,唯有外敌入侵时才会敲响。它一连敲了十几下,与此同时,沉睡者也感觉墓室里的那些死人好像都听见了这些钟声而逐渐从沉睡中惊醒!根基已经“腐败”,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必须速速逃离。持续不断的钟声如流水注入暗道,莱特借此摸清了出口的方向,随即睁开明亮的双眼,拔腿就跑。但由于饥饿所困,莱特的眼睛在睁开后就变得昏花,脑袋也昏沉沉的,一跑起来就跌跌撞撞,四处碰壁。即使他的心眼一直睁得贼亮,头脑里的目的地也是迷糊不清。霎时间,一声声阴郁的悲泣与凄厉的呜咽接连响起,如鬼嚎,充斥着这片阴暗的地下区域。走在窄道中的莱特立时毛骨悚然,又急又慌,腿一软,便乱跑乱蹿,很快就迷路了。当莱特从一扇破损的铁门前擦身而过时,门里竟然伸出一双糜烂的“毒手”,揪住他的头发。莱特的头撞在铁门上,陡然天昏地暗,不知所措。只听耳边不断传来低沉、沙哑的“鬼泣”声,好像在呼救——莫非这里真是监牢?急乱之下,莱特抬起手中的细剑,刺向脑后的“触手”,发出火灼的声音和悲痛的怒吼。毒手缩回门内,莱特随即挣脱。许多半死不活的人从墓室或监牢里闯出来,有些力气很大,将锁住的铁门踹开。莱特意识到自身难保,便急得团团转,东躲西藏,见“人”就跑,却总是摸不着北,就像一只无头苍蝇。看来这些被厄运掩埋已久的“沉睡者”已经集体苏醒,如同出笼的猛兽,各自将内心的压抑发泄出来。他们似人非人,有的像人,有的像兽。莱特是这里唯一的“自由人”,便首当其冲成为他们“追捕”的对象,一经发现,即是“鬼哭神嚎”,很快引来一大群体无完肤、丧心病狂的行尸走肉。眼看这些“下水道”就要被这股污流堵得水泄不通了,失去方向感的莱特不得不快马加鞭,东拐西弯,试图引开这股祸水。哪知此地是“雷区”,无论跑到哪里都会“触怒”。慌乱之余,他只能拐入另一条“夜深人静的暗巷”,用心力快速打开一个锁住的铁门,藏身而入,随即把门关上,又用心力上锁。随后,他屏住呼吸,透过门缝向外探视,心里又惊又急——如此吓人的场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碰过——这可不是一个,而是一大群,而且都是冲他来的。哪知他一急,往往就要漏掉什么东西。没错,又是牢里那种异样的动静——那个凄冷、深沉的哀怨声已经从他身后飘起,就在这个封闭的黑暗空间里。莱特一听,面容又即刻僵住了。他试图相信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错把微风吹过门缝发出的细微啸声当成“野鬼”的哭声。但他不能,眼看那群狂奔暴走的行尸已经逼近,而背后那个诡异的死人也已经朝他蹒跚而来了。莱特苦恼地闭上了眼睛,跪倒在铁门下。莱特真想现在就转过身去,用手中的武器挥去背后那个行尸的头脑。但他依然在磨蹭,不是下不了手,而是因为他现在已经体力透支,站都站不稳,还能确保他能够销声匿迹而不给“外敌”留下“证据”吗?当门外那股汹涌的“污水”奔流而过时,莱特背后那双奇诡的黑手也已经伸向他的肩膀。庆幸的是,这双糜烂之手还算温柔,不像刚才那条紧拽着他的头不放的毒手。它就像之前的那个小行尸一样,也将莱特当成从天而降的怪物。这尸毛手毛脚,嘴巴张得像虎口,好像要把他的耳朵咬下来,凑近一嗅,却只闻到一股死人味。它嗅了又嗅,咬了又咬,就是无法入口。莱特不禁打量了它一下——原来它的牙齿和内脏已经掉光,只剩下皮包骨!这个活死人看似一个成年女子,不像那群奔跑的行尸那样凶,好奇心却很重:她的头发已经掉光,就来扯他的头发;她的衣服已经支离破碎,就来撕他的“睡衣”;当她看到他脸上的皮肤几乎完好无损时,就来抓他的脸。莱特被她抓疼了,就不得不扭过脸来正视她,想要说什么,嗓子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声不吭。这个皮肉萎缩、五官模糊、五脏六腑全无,肢体却很完整的活死人看似在死前没有太多反抗的迹象。然而这一次,莱特不敢再去碰她的头了。他可不想激怒对方,就像之前激怒那个小行尸一样。它就这样缠着他不放,可怜兮兮的莱特不久前还以为不会再受这种折磨了,没想到还要忍受更“大”的折磨。不是入棺就是入牢,难道这是一种“缘份”?真是自投罗网,自讨苦吃。不仅如此,这名女士……不,是女尸,并没有在莱特转过脸来看她的时候领情,而是得寸进尺,又来摸他的眼睛。可能都是莱特那双宝石般的大眼惹的祸:在黑暗中,一蓝一红的眼珠尤其闪亮,而且有点咄咄逼人,就算死人也深感“不安”,一出手就往他的眼睛戳。莱特不经意地合上了一只眼,指甲戳到了他的眼皮。然而就在他合上蓝灰色的右眼之后,令他惊诧万分的事又发生了:在他那血红的左眼眸里,竟呈现出另一番可怕的景象!他看见一个可怜的少女被一群身穿黑袍,头戴风帽,脸蒙黑罩的人推进这个监牢,被他们暴打了一顿。然后他们用刀划破她的皮肉,将她身上流出来的血装在一个玻璃瓶中。眼前的场景突然闪了一下,少女消失了。莱特一转眼,又见那些黑衣人将另一个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黑发少女推进此牢。这次,他们竟将她绑在床上,用锋利的刀子划开她的肚皮,将她的内脏一个个掏出来,装在一个个玻璃瓶里……莱特看得眼皮发抖,十指发颤,心有余悸却只能袖手旁观,眼里有泪却流不出来。原来肉眼所见之事实在肤浅,日光之下,全是恶事!这名少女死前确实受尽了折磨,这些事正好在他睡得呼呼叫的时候发生。莱特不忍直视,眼睛一眨,眼前的幻象随即消失。于是,他扭过头来,惊栗地望着身边这个体无完肤的女尸,把剑放在地上,顶着发昏的脑袋从她面前缓缓站起来。此尸顿时“受宠若惊”,触电似的退后了两步,瞪起那双黑咕隆咚的“大眼”,好奇地看着他,好像以为他已经起死回生。直到现在,莱特才发现她的腿也已经折断而无法站立,只能在地上爬来爬去。现在他终于理出一点头绪来了。看来这就是“内在的腐败”!莫非……莫非莱特不是中计,而是压力过大而选择逃避!就像他现在一直在躲藏、逃避一样。可悲的是,他依然无法逃避这场大灾祸,因他无法逃避自己内心的罪责!难道,这就是他软弱无能的天性,亦是沉睡者的命运?看来这里的每个监牢都有一段说不完的恐怖历史,莱特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她骷髅般的面容上,凝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窝,再次闭上了右眼。透过它,莱特仿佛看见一个相貌端庄的少女,她的眼神那么美丽,却有点凄楚。就在那一刻,莱特又发现她的面容有些熟悉,好像之前在哪见过。霎那间,他又想起之前在棺材里做的那些梦……或许不是梦,而是如梦一般:难道,这就是海滩上的那个倩影?难道,这就是那个被人关在笼子里的“微笑的俘虏”?此时此刻,沉睡者的脑袋也像触了电似地摇晃了起来,无声的哭吼从心中发出,面部抽搐,却依旧像死灰铸成的面具。望着这副憔悴而凄楚的面容,他再次放下手中的武器,把另一只发颤的手也放在对方脸上,牙齿一咬,眼睛一闭,双手一摆,将这具女尸的脖子扭断。面前的“少女”终于恢复了平静,进入祥和的安息。随后,莱特将她抱起来,放在那张破旧的小木床上,又脱下身上的外袍,当成被子盖在“少女”身上。随后,他转向僵冷的铁门,走到门边,捡起地上的武器,用心力打开门锁,像勇士一样大胆地跨出门外……高地上的钟声已经停息,这个地下墓地又变得出奇的安静,并且阴暗无比,连天上的星光都要费尽周折才能透入阴森的窄道,被莱特这双明察秋毫的眼睛捕捉到。此时的他只穿一件黑皮长裤,袒胸露背。丝丝凉风从山崖之外透进来,拭擦着他瘦骨嶙峋的胸膛和肩膀。为何如此奇巧?为何总是撞见这些活死人?难道又是命运之神在捉弄他?倘若一切都由命运铸成,那他还从何选择?如梦初醒的沉睡者又像一个垂头丧气的活死人,拖着沉重的腿,顶着发僵的头,携带着持久不散的悔恨和悲哀,继续游走在这条“夜深人静”的窄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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