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面对眼前的那些证据,刘然并无任何慌神之举。 他目光抬头。 依旧直直的盯着眼前的邓源,仿佛要从他的身形之间看出什么真理来。 “究竟是老夫得罪了谁?”
“近些时日老夫一直安安稳稳做事,委实不知招惹到了哪路官员?今日却是要置我刘然于死地?”
这世上向来残忍,百姓有再大的冤屈,顶天了也就是一条人命。 再顶天了也就是一家七口。 而这种罪状扳倒一个父母官,简直就跟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天底下! 九成九的官员,真正倒塌的原因并非是由于那些寻常百姓的罪状,而是同为官员之间的你争我夺,你强我弱。 如此这般。 “你呀,也是倒霉!”
见刘然这么说了,邓源也就跟他说起了大实话。 “知道我是谁吗?”
邓源大手一摆。 他一手指着自己,报起了自家门户。 “锦衣卫?”
刘然皱起眉头,一声发问。 而到了此时,他也隐隐约约有些不祥的征兆和预感了,仿佛自己真的踢到了什么铁板一样。 “不对!”
邓源轻轻摇头,”准确一点!”
“在下应天府锦衣卫千户邓源,申国公世子,你觉得像我这种人,会在一个小小的平安县为难于你吗?”
“此番啊,我同世子殿下南下出行,前往北平之处,恰巧途经你这平安县,又恰巧遇到了你此前所构陷的那韦明生。”
“殿下一副菩萨心肠,自然而然也就多问了几句,而我也就多查了几下!”
“所以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对于面前的刘然,邓源并没有什么厌恶。 就算那所查的罪状,对方欺男霸女,甚至也都不知逼死了多少百姓。 但像这种人。 在应天府,北镇抚司,锦衣卫内不知每日都要经手多少份。 而真正处理的也就那么十只一二。 天下的大多数官员几乎和面前的刘然一个样,甚至对方所做的那诸多罪行。 在众多官员之中也都还算是好的,还算是轻的。 当然。 这一点也很有可能,和对方才做了两三年父母官扯不开联系。 若是时日长了自然而然胆子也就大了。 天高皇帝远! 父母官在地方上的话,可比皇帝老子都还强。 这一点也不是虚言。 “明白了!”
听完一切,刘然胸中憋着的一口气轻轻的喘出。 先是一股浓重的浊气,接着气雾越来越薄,越来越淡。 “今日!却是合该我刘然倒霉啊。”
“不知殿下又在何处?”
“很快就来了。”
邓源悠哉悠哉地说了一句。 而刘然则身子无力,在一旁班头杨秋的扶手下。 渐渐…… 来到一旁太师椅,轻轻坐住。 “来人!给千户大人上杯茶!”
“也给我上杯。”
“或许,这便是老夫生平的最后一杯了。”
即使下一刻被处死了! 这一刻! 刘然似乎依旧是那个父母官,依旧没什么变化。 不得不说。 看着这样的刘然,邓源兴趣越发浓重。 “你不怕死吗?”
他微微低头,问了一句。 权当是打发一下,等候这段无聊的时间。 “下官,自然是怕的!”
在得知了邓源的身份,刘然的态度瞬息万千,发生了不小的转变。 即便是在得知身死之时,依旧是内心的尊重。 单从称呼而言,便可看得出其中大小了。 刘然话锋一转,面颊之上一脸的苦笑。 “在下官第一次收下,地方豪族好处时,早已想着有今时今日这般事件发生。”
“不过当时所想着的!”
“并非是世子殿下这般捉拿,而是被这平安县的县丞或者豪族出卖,县官自身罪状泄露,但总归结局不变,秋后问斩罢了?!”
“有意思。”
邓源目中闪过一道精光,“那便安安稳稳,老实等死吧!”
他翘着个二郎腿,仿佛一点也不怕面前的刘然做出什么兔子咬人之举。 单单对方一个孱弱的身子,再加上此时县衙之内外的锦衣卫,包括这平安县外的平乱军,对方有天大的本事也别想逃出去。 没过多久,朱尚邴到了。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尽数告知。 朱尚邴眼中闪过一道异色。 没错。 他和邓源一般无二,对这人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朱尚邴直接开口。 “真的不怕死?还是能做到坦然赴死的境地了?”
即使面前的刘然如此形态,可他朱尚邴怎么就偏偏不信呢? 见了朱尚邴,刘然将手中清茶放下。 他舔了下嘴角,似乎依留恋无比。 “下官平安县县令!见过世子殿下。”
“下官所犯罪状,謦竹难书,今日还请世子殿下处置,下官尽数相认。”
“你以为我不敢?”
朱尚邴眼神悠悠,实在是眼前刘然给人的感觉太过古怪了。 根本不像是一个被揭穿罪行,然后惶惶不可终日之人,更和他朱尚邴所以为的那般境况大为不同。 似乎是察觉到了朱尚邴的念头,刘然渐渐开口。 “莫非殿下!以为这天下之人却是个个临死都要哭天喊地不成?”
“并非如此。”
朱尚邴摇了摇头,“只是我觉得类似于你这般的人,却是这种境况最好不过。”
“最好,大快人心。”
听了朱尚邴的话,刘然仿佛也很是认可。 他附和着点的点头。 “是啊。”
更是做出一脸的认可之状。 “类我这般的大奸大恶之人,倒是的确死了再好不过。”
“天下也能为之,而安定很长一段时日。”
“既如此,殿下便将我下牢秋后问斩吧!”
刘然仿佛一心求死,又仿佛真的不惧生死。 近身上前,朱尚邴继续问着。 “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查过你的卷宗,你本不过也是寻常百姓之人,为何今时今日要做下这般之举?”
“至于此前你收受贿赂一事,相信你也心知肚明,并无太大罪状,而县试上的舞弊一事,所以才会引起我的追查。”
提起这茬,眼前的刘然似乎变就有话要说了。 “韦明生。”
刘然缓缓的从嘴中念出这个名字。 接着,他大声惨笑。 “殿下可觉得那韦明生为县官所害?一生惨不忍睹,却是命运悲惨颇为波折。”
“难道不是吗?”
朱尚邴反问一句。 刘然继续直言。 他一声轻笑。 “这世上的事情,哪能这般看待。”
“难道说殿下以为下官,就因为昔日和他父亲之间的那点龌龊,便要毁了下官下半生的仕途吗?”
“就凭他,也配。”
刘然面露几分不屑。 但似乎按照他的立场,事实也的确如此。 小小的平安县内! 他要想整治那韦明生,法子何其之多。 为何非要选如此风险大的一个?的的确确,有些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