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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事关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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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收得徐师叔的信,连忙让蕊儿吩咐人去接他进府。等到晌午时终于在垂花门外等到了接他的马车,见得他下车来,便忍不住鼻子一酸,不顾一切扑到了他怀里去。  徐原眼眶也发了红,揽了她一会儿将她推开道:“你是大姑娘了,这里终究不是咱们南边儿,让人看着不好。”

琉璃印着眼泪道:“怕什么?你是我叔父,从小就这样,人家还能说我什么不成?”

徐原便笑了笑。  因着男女有别,琉璃不便领他进内,便在二道门下的侧边花厅里预备了酒菜,给他接风洗尘。  “懿儿真是越长越像你母亲了。”

徐原打量了她片刻,幽幽叹着气道。  琉璃给他夹菜,看他深受触动的样子,心下也不由百感交集。  如果按照郭遐的说法,外公当真曾在宫中为官的话,那么辞官归隐之后徐原和靳宣便是他仅收的两名弟子。那时候他们住在江南一处小村子里,那里依山傍水,宁静恬和,外公长须墨发,成日里着一身布衣在院子里侍花弄草。他明明惊才绝艳,可却不曾开私塾授课,徐原靳宣二人就成了他终生的弟子,在外公去世后遵他的遗嘱分赴川蜀与姑苏谋生。  他们两个都比许娘大两岁,但因为拜师是在许娘随着外公读书之后的事,琉璃自打记事起便唤他们二人师叔,那时她以为每个家庭里都会有两个叫做师叔的人存在,所以从来就把他们当成了家人。徐师叔性子沉稳,他是师兄,那时最喜欢抱她,带着她上集市玩耍。而靳师叔性子活泼些,所以总喜欢逗她。等她长大些,徐师叔教起了她诗书,靳师叔则教起了她棋琴。琉璃如今之所以下的一手好烂棋,便全是拜那时好动的靳师叔总是静不下心来教她之故。  他们二人随在外公身边十余年,明明也学有所成,随便考个功名都能有较好的前途,可是外公过世前一再嘱咐他们不要踏入官场,所以才一个在川蜀卖起了茶叶,一个在姑苏开起了面馆。外公去世后管家不久也过世了,就许娘和她的乳娘带着琉璃住在村里。徐师叔和靳师叔总是每个月轮流着回来看她们,送些钱粮布匹什么的,直到琉璃九岁那年,许娘一场重病后忽然咳起了血,抱着不知所措的小琉璃哭了几日后,等天暖身子渐好,便就领着乳娘与琉璃上京来了。  徐师叔和靳师叔是等她们到达了京城后才知道这件事的,等他们二人到来,乳娘已经因为路上染了疫病死了,许娘正与琉璃在破旧的小客栈里栖身。徐师叔他们拗不住许娘,后来亲眼见到她咳血的样子,又见着琉璃抱着她哭着不肯松手,也忍不住落了泪,然后去到何府将消息通知给了何苁立。  但不知道为什么样,他们坚决不肯与何苁立碰面,一直在暗中照顾着她们。是等何苁立终于来到,给了她们照顾,然后才离去的。也就是从那以后,琉璃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们,而只有书信来往。上一世她做了丫鬟,时刻被人盯着怕她跑了,根本没法送信出去,是以他们也不知道她的处境,只是后来在她做了毓华的陪嫁去了祈府后,赶到京城来见她,可是已经迟了,那时候她已经被毓华折磨得死去活来,压根没有为自己争取出来见个面的能力了。  至于琉璃被打死后徐师叔最终有没有给她收到尸,那已经是那个世界的事,她无从知起了。  “师叔,进京是因为买卖还是?”

她垂眼吐了口气,闭了闭眼将那想流泪的冲动隐去,抬头问道。  徐原放了筷子,看着她道:“我是为了师父而来。”

琉璃有些意外,“外公?”

徐原点头,看了眼她,说道:“你知道师父的生平吗?”

琉璃茫然无语,想说知道一些,可是郭遐并不曾亲口说过岚青先生就是她外公许秋寅,这都是她根据各种迹象的猜测而已,于是又摇了摇头。  徐原道:“我知道你不知道,所以我此次来,就是为了告诉你。”

琉璃连忙正襟危坐。徐原道:“我们都知道,师父的名讳是秋寅,但是他的真名却不是这个,他姓徐,字‘慎’,号‘岚青’。当时外人都尊称他为岚青先生。师父年轻时就已经是江南有名的才子,他出身世代书香之家,祖上还曾有人担任过天子之师,只是后来没落了。”

“师叔是说,外公当真就是那位岚青先生?!”

琉璃禁不住失声。  徐原道:“你听说过?”

琉璃迟疑了下,道:“听过,但是不甚了了。”

徐原点头:“你听过便对了。当年岚青先生的名头在京中朝野上下,谁不曾听过?那年是延平十二年,正是朝中党派纷乱之际,师父花费了半年心思写成了一篇治国策,呈交给了先皇。先皇读过之后惊为天人,急召了师父入宫,与之相谈整宿后着手治理朝臣,不到三月,朝中权臣乱政的状况便大大有了好转。先皇大悦,要破格提任师父进中书省参政,师父以自己当年资历不够为由推却了,先皇又不肯放他,最后便让他留在身边担任御笔侍书一职。  “师父因着自身高洁的品性,引来许多拥趸,一时成了京中争相竞捧的人物。师父无奈应酬了一段时间,深感长此下去必为当中某些心有企图之人左右,于是日夜只留在乾宁宫,哪里也不再去,正好先皇给了他可随意出入藏书阁的特权,他便潜心钻研起治国策略来,好为先皇分忧。五年之后他终于写就了一本经略,叫做《延禧子集》,当时先皇亲自题了词,让人分卷印出来以给皇子们读阅,还在原著上盖了御印。这本经略被流传到臣子们之间,许多大臣也争相求阅,这时候就发生了一件事,最终导致了师父辞官的决心。”

徐原说到此处打住,琉璃忙道:“到底是什么事?”

徐原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下来。  “因为这本举世瞩目的著作,师父的声望又被推到了一个高峰。当时各皇子之间明争暗斗得也很厉害,都想把师父拉为自己所用。那日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永王被当时的太子奉旨押进了大理寺大牢,原因是从他府里查出了一批战甲。而少师大人窦珏也被牵连,一府三百四十七口人全数被斩。窦夫人在抄家之前曾将自己的两个孙子悄悄送走,这件事许多人私下都知道,当中怜惜窦府的人暗地里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够平安长大,而另外一些人则在不遗余力地寻找他们。  “终于有一天,太子的人从燕门关抓到了两名少年,放进了天牢。此事距离案发时已有年余,师父因为觉得永王谋反证据不足,所以在不停地替他收集脱罪的证据,听说这两名少年被抓,于是当即跪求先皇留他们性命。太子听说此事,深怕夜长梦多,于是连夜下手。等到师父拿着先皇的圣旨赶到时,那两名少年其中已有一人已被杀死。另外一个也已经服了毒。”

“那他后来死了吗?!”

琉璃紧张地揪紧了衣襟。  “那一个当然已经死了。服毒的这个,”徐原顿了顿,沉重而缓慢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师父穿过大半个宫城,将他背到太医馆,最终让太医将他救活了。师父一届文人,平日里并不曾做过什么重活,但是那天夜里,他硬是将百来斤重的这个窦家后裔一步一步背到了太医馆,那前后可是有七八里路远!他就是这样以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给与他素无来往的窦家留了个后。”

琉璃脸上一片濡湿,稳住声音道:“后来呢?那少年去了哪里?外公又为什么要辞官?是不是太子要害他?”

徐原仰脖喝了口酒,咽下了才又看向她。他的眼眶也已经红了,“后来,少年永远记住了岚青先生的名字,并且就在京中留了下来。但是没有人再知道他,他努力地活着,依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等待将来报答恩人的机会到来。而先生在救下他后不久,终于找到了太子涉嫌诬陷永王谋反的证据,在呈交这些证据给先皇的当时,先皇竟然告诉他他早已经猜到了这一切,但是为了社稷安稳,他已不准备再追究。  “师父由此知道,为永王与窦家平反已无可能了,而太子曾经也拉拢过师父,但师父哪边都没曾接受。到了此时太子已然把师父当成了忌惮,虽然未曾对他做什么,但师父也感到这朝廷宫闱内的凶险,衍生了厌倦之意,于是向先皇提出辞官归隐。先皇原是不许,直到后来师父为此病了一场,先皇才又下旨放行,临行前还曾撕下龙袍上一片衣袖写了道谕给师父。”

琉璃忍不住道:“那是什么谕?”

徐原摇头道:“除了师父,谁也不知道那是道什么谕。就是我与靳宣,也没有见过。师父只在临终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在京外白马寺里放了个铜匣子,那道谕就在那里头,还说等边关平定、祈元帅大胜还朝的时候,就让我把这个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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