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厉衍之没有半夜离开。一时间，如平静的湖面泛起了阵阵涟漪，郁茉心口亦是有悸动的感觉。“郁小姐，您起来了？我马上给您倒一杯蜂蜜水，厉先生走之前让我也煮了粥，一会儿您再喝一点。”
看着郁茉从楼上下来，正在客厅打扫的吴妈殷切地又说道：“厉先生应该已经跟您说过，他去外地出差，几天后才能回来。离开前，厉先生专门嘱咐过我，要好好地照顾您呢！”
沿着楼梯下来，郁茉看着吴妈满含深意的笑容，顿时觉得窘迫。昨晚，吴妈该不会都听到了吧？想到这里，郁茉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她垂低了头慢慢走下来：“……我知道了，谢谢吴妈。”
“跟我客气什么？等等，马上来。”
吴妈一副，我是过来人，我懂的表情，急匆匆地就往厨房里走去。看着吴妈欢喜地背影，郁茉抬手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忽而，她的眼睛扫到了窗外花园里的那株桂花树。不知不觉，细碎黄灿的桂花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枝头。还未走到窗边，浓郁馨香的桂花香味已经萦绕在鼻尖。这香甜的味道片刻间就勾起了她记忆深处里最柔软的部分。愣怔地看着满树的桂花，郁茉的眸子里弥漫起一层氤氲。又一年了呢！“郁小姐，您穿这么少，怎么就站到窗边了？您身子弱，可吹不得冷风。”
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水，吴妈急忙地走过来，伸手把只穿着一件薄薄长袖T恤的郁茉往后拉。似乎要印证吴妈的话，窗外应声吹进了一阵冷风。扑面而来的冷气令郁茉不由地打了个寒颤，空气里的桂花香气也变得冷冽。关好了窗，吴妈急忙把蜂蜜水递给郁茉：“来，喝点蜂蜜水，暖暖身子。郁小姐，你体弱，万一吹了冷风身边了可怎么办？等过几天厉先生，回来见你生了病，可不得心疼死？”
吴妈说着，又怜惜地拿起一旁摇椅上的毯子搭在了郁茉肩上。手里捧着暖和的蜂蜜水，似乎并没有听到吴妈的话，郁茉只是紧锁着眉头望着窗外：“天……真的冷了呢！”
好像自此就有了心事，在吴妈再三规劝中，郁茉才勉强喝了一小碗粥。接下来的整个下午郁茉都是懒懒地，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且她倚靠在摇椅上，手中的那本书过去好几个小时也没见翻几页。她的眼睛大多数都放在花园里的那株桂花树上，眸光看着树时有些飘忽，似乎透过桂花树正追忆着什么。手里捧着保温壶的郁茉从出租车下来，入眼就是‘安然疗养院’几个烫金大字。听闻，在虞城最好的疗养院就是这里，故而当年郁茉想也没想就选定了这里。这里虽然一天的价格就已经不菲，可当年郁茉仍是毫不犹豫的挑了这里。经过保全仔细的询问、登记，郁茉才走进了疗养院的大门。一路来，林木葱翠，正值桂花盛放的季节，随处也皆是能嗅到馥郁的香气。脚步有些凌乱，郁茉似乎有些心急地快步走着。忽而，不远处的小亭子里一个身影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坐在石凳上，身着一袭精致的深紫色长旗袍的沈宛娴静地坐着。虽说已经是快七十的高龄，可她仍是看起来精神奕奕，略带雪白的发丝亦是一丝不苟地盘在头上。岁月过去，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可从她眉眼间依旧能想见她当年的美丽。但是，虽然她看着很有精神，眸光却显得有些呆滞，仿佛被人抽空了生气一般。“奶奶，你怎么坐在外面儿？冷不冷啊？”
一路小跑着来到小亭子里，郁茉关切地一把捂住了她的手。果然，沈宛的双手冰冷。心抽疼着，郁茉挨着她身旁坐下，然后双手握住她的手，不停地哈着气为她取暖。“奶奶，照顾你的护工呢？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郁茉怜爱地抬头看沈宛，语气里满是温柔。同平日里清冷傲人的郁茉不同，此刻的郁茉瞬间像是护犊一般，周身都带着令人安然的温暖。冰冷的双手一点点地被捂热，沈宛也渐渐的恢复了些神智，她缓缓地偏过头，有些迟缓地看了看郁茉，随后她嘴角绽放起一抹慈爱的笑：“囡囡？我的小宝贝，你来了？”
虽然已是美人迟暮，可沈宛的语调里却是仍旧带了江南的软糯。这般的她，真就是旧时的大家闺秀，举手投足无不带着独有的气质，让旁人看了都得不由感叹。真正的美人儿是不论年龄，不论何时都能绽放出独属于她的美丽。看着沈宛终于认出自己，郁茉愉悦地扬起了笑，她将头轻轻地靠在沈宛的怀里：“奶奶，我好想你。”
“哎呦，都这么大了，还撒娇呢！”
沈宛温柔地说着，伸手已经抚摸上郁茉的脸颊：“瘦了？最近又没有好好吃饭啊？囡囡，我不在你身旁，你得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的，奶奶。对了，我今天去城南廖记买了桂花酒酿圆子，这会儿正热着呢，您趁热吃一点。”
说着，郁茉就要揭开保温壶的盖子。可瞬间，郁茉的手就被沈宛按住：“不着急，囡囡啊，咱们等你阿爹回来一起吃。你阿爹啊，他也很喜欢吃桂花酒酿圆子的。我记得，小时候，他一口气能吃两碗呢，那个时候他才不过五岁。”
听着，郁茉脸上的笑僵硬，继而全然隐没。可沈宛却是全然没有察觉，她方才还清明的双眸此刻也逐渐又染上了朦胧。而后许久，沈宛皆是絮絮叨叨地念着陈年旧事，郁茉亦是冷了脸，静静地听着她讲着已经重复不知多少遍的话。“奶奶，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突然，郁茉试探地开口问道。可不出所料的，沈宛只是自顾自地念叨着，连身旁坐着谁她都认不出来。“奶奶，爹爹已经不在了，四年前就已经不在了……奶奶，你还有我，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你再等等，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团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