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之后，跟着的就是中旬假。唐淼心里有些想家，没吃早饭就出辟雍的东大门，打算去胡家客栈打听一下胡老板的车到了京城没有。按上回胡老板所说五十天左右会再运货到汴京计算，现在也差不多了时间了。辟雍在汴京城外东南郊，去胡家客栈要先穿过虹桥再往北走。沿途来往的百姓、客商、力夫和官员络绎不绝，唐淼经过虹桥时跟桥头的商贩买来几外包子当早饭，又买了两包果脯，边吃边往富城仓方向走去。来汴京一个月了，这次是唐淼首次单独一人外出，立秋已过，麦子已经收割得差不多了。路上偶有小童追逐打闹，不时唱着挺有韵律的歌谣，唐淼听着甚觉有趣，却不明白具体是什么字。唐淼没为意，继续前行，唐淼又听到有在路间田间玩耍的小童在唱，貌似同样的歌谣。在第三次听到小童们唱时，唐淼忍不住了，便唤来两三小童，问他们唱的是什么？那三个小童便七嘴八舌道来：“三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

“打破桶，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

唐淼听完，不明其意，便问是什么意思，小童也说不知道。唐淼见状，便分了点果脯给这三个小童，继续前行。没多久，便到了胡家客栈，见了是胡掌柜，便问道：“胡掌柜，池州胡老板的商队近日有来吗？”

胡掌柜人挺客气，眯着眼问唐淼说道：“我记得你，去太学念书的蒙脸小哥，胡老板的商队应该还要几天才能到京吧。”

唐淼有些失望，便说道：“胡掌柜，若是胡老板的商队到了，能否让人给我传一声？”

胡掌柜有些迟疑，没回答。唐淼跟贾若亭和商队胡老板学了不少待人接物，也懂规矩，明白胡掌柜迟疑原因。便取出五十文钱和一封信递了胡掌柜道：“胡掌柜，我这有封家书，如果胡老板商队到了京城后急急就回去，那麻烦胡掌柜把这信交给胡老板帮我捎回去给我姐夫。”

又道：“胡掌柜，到时传话人我另会付脚费。”

胡掌柜接过钱和信，满脸笑容道：“还不知道小哥的贵姓，这点小事小的一定给办到。”

唐淼回道：“鄙人姓唐名淼，三水淼，信封上有我名字。”

胡掌柜又拿起信封看了看，点了点头道：“好，好，好，这下不会弄错了。”

唐淼又问道：“怎么路上和这边的小童这么喜欢那几句歌谣，是什么意思啊？”

胡掌柜有些疑惑，看着唐淼，应该是不太明白唐淼说的是什么歌谣。唐淼便学着那些小童唱了起来：“三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

“打破桶，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胡掌柜一听，脸色有变，迟疑着没说话。唐淼也看着胡掌柜，等胡掌柜说出来。胡掌柜有些无奈的样子，把头靠近唐淼说道：“本来这些话真不能跟你说，不过你也不是官，说说无妨，只是这些话不要到处传，可能会惹来麻烦。”

胡掌柜左右看了看，又咽了咽口水，说道：“桶就是指童贯，当今官家红人；菜是指当今蔡太师；三千索，一索就是一贯钱，能直接进秘阁当官，五百贯就能做通判。”

唐淼十分不理解，一面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打破，为什么要泼了？为什么就会是人间好世界？五百贯就能做通判是什么意思？”

问题神童施展法力，一下问了好几个问题。胡掌柜有些无耐，本来就不应该跟一个少年说这些事，四下又看了看，见没人，便说：“五百贯给朝廷大官，就能当个通判，‘打破、泼了’，就是因为这两人做坏事多了，百姓受苦，就跟你说到这，别再问了，你也别把这些事到处问，惹到麻烦，你连太学生都当不了。”

唐淼半懂不懂的点了点头，其实他还是不太明白，心里想着，回太学再问学问最好的王墨林和见多识广的陈慕聪。当下，跟胡掌柜告辞，说在富城仓这小镇的集市转了一下，看有什么好吃好玩的。胡掌柜一听，便跟唐淼介绍道：“从前面这条路左行，看到那条主街往左走一百多步，有家‘高家灸鸭’，相当好吃，很多离京的客商都会买了在路上吃”唐淼当下谢过，便离开客栈，往胡掌柜提示的方向行去。很快，唐淼便找到了这家‘高家灸鸭’食店，唐淼算了中午斋里的同学数量。每个旬假，周杰都会回家，陈慕聪会到城里玩，不是去勾栏瓦舍，就是酒楼茶舍，王墨林可能会到太学院藏书室看书，剩下的基本六七人，两只灸鸭应该够了，就要了两只。共200文钱，这次出来，唐淼身上带了400文钱，沉甸甸的，这下身上顿时轻了不少。灸鸭是当时做的，唐淼坐在食店外的棚子下的长凳坐着。没一会，有一个穿着干净的叫化子走了过来，捧着个破碗，嘴里叫着：“这位公子哥，行行好，赏点小钱”。唐淼见状从身上褡裢掏出十几个铜钱，数了数十个，放到那叫化子的碗里。食店的掌柜一见，就走了出店来，说道：“这位公子，你这样一给钱，过来讨钱的人就会多了，赶紧店里来。”

果然，话才刚落，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叫花子，零零散散的往灸鸭店这边走来。那掌柜见状，叫道：“公子赶紧进店里来，小二备茶。”

唐淼便跟着掌柜走进了店里，坐在里面长凳上。里面也坐着几名等灸鸭的客人，当中一人说道：“怎么回事，麦子才刚收，怎么会这么多叫化？”

另一个客人说道：“是啊，上个月我来买灸鸭时都没见这状况。”

有一个客人说道：“听说都是附近的佃户，不知道怎么突然被官府收了土地，东家也不给他们粮食了，就成这样了。”

还有个客人说道：“是啊，听说有些连刚收和夏粮都给官家收去了。”

这时，喝着茶的唐淼插嘴问道：“是童贯还是蔡太师？”

有个客人带着不确定的口气说道：“好像跟童贯和蔡太师没关，听说是李大人。”

另一个客人说道：“是李大人。”

唐淼问道：“那何会有，‘打破桶，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的说法？”

那掌柜一听，急忙叫道：“公子莫乱说，公子莫乱说。”

“公子，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其他客人也都不再说话，店里安静了起来。唐淼看了看，心里万千个疑问。没一会，两位客人领着刚做好的灸鸭走了。再过了一会，唐淼的灸鸭也做好了。掌柜问唐淼要不要切好，唐淼想着切好了回去方便大家分着吃，便点头说好。唐淼看了看，刚才店外的叫花子也不在了，接过店小二递来灸鸭包，不禁叫了出来道：“好香！”

掌柜在账台边瞧着唐淼说道：“这是自然，刚才的客人就有多年的老客。其实你可以拿个鸭腿吃吃，现在热着吃，那油香和肉香混在一起，最是好吃。”

唐淼想着掌柜的话也对，拿解开了一包，取出当中的鸭腿，咬了一口。果然，那烤得微焦的皮下，薄薄的一层油，合着那鸭肉一起嚼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香味从嘴里化开，散在口腔。唐淼咽下后，抬头跟掌柜说道：“真好吃，下次可以带同学过来吃新鲜热辣的。”

掌柜笑道：“当然可以，本店午饭、晚饭都会营业，节假日往往还要订座。公子一会出去，直接回去就是，别往回看，不然走慢点就会有叫化子围着你了。”

谢过掌柜后，唐淼一手拿着鸭腿，一手提着灸鸭包出了店门。按着掌柜话的意思，唐淼头也不回，按原路径直走回去。出了富城仓这一带，又走到了田间的官道上，很快就吃完了鸭腿，微微秋风吹来，煞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