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明生，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看向那些人的眼神，带着一丝很奇异的亮光。“怎么了？”
我皱着眉头，他转过头：“哥，他们的梦境，很奇怪。”
“你能看到他们的梦境？”
我诧异道。他摇摇头，说并不能看到，不过是有所感应，能知道他们的情绪变化。我没太听明白，他只摇摇头，说关系不大，不用太在意。我没再追问，明生这孩子看起来温和，但不愿意说的，便是问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只是，现下的情况也没给我继续追问下去的机会。尸鬼终是挤满了大厅。饶是钟成宁的断阴夺魄刀，在瞬间便能扫除一片，但太多了。“张无垠，布阵。”
钟成宁收了两把刀，红色的瞳孔平静无波，却叫人心悸。“什么阵？”
我抽出判官笔，染了鲜血，半抬着脑袋看向他。他眯着眼，随手扔下一张符纸，爆裂的金光将进入大厅的尸鬼驱除了一大半：“生死阵。”
生死阵？我猛然起身，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吗？“布阵！”
钟成宁压着声音，我却有些犹豫，肖浪还在外面，他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应该不至于就要用到生死阵吧？见我没有动作，钟成宁脸上生出了不耐烦，冰冷的扫了我一眼：“它们生于殓魂师之手，便该由殓魂师结束。”
我心猛然一沉。师父的事我总抱着一丝侥幸，在心里给他想了千百种借口，总是绕不过‘苦衷’二字。钟成宁的话，将我所有的侥幸给击溃，这般源源不断的尸鬼，再大的苦衷也盖不住这份业障。我看着被尸鬼撵的惊恐逃命的胡朋等人，视线转向依旧站在院子里，八风不动的肖浪，随即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双手五指相对，在胸前结成半圆。“殓魂之血，养尔之魂，一魂归离火。”
“殓魂之命，养尔之魂，二魂归震木。”
“殓魂之体，养尔之魂，三魂归坎水。”
“三魂归，生门散，死门生兑金。”
“锁！”
三道虚幻的魂魄，瞬间归位，雾瘴平地升腾，整个大厅雾蒙蒙的，尸鬼的咆哮声、胡朋等人的尖叫声以及钟成宁冰冷的质问声，全都散在瘴气中，叫人听不真切。以生死阵召来的魂魄，甚至要比术士本身要强上几分，尸鬼在瞬间被压的毫无动弹之力。五脏六腑被撕扯着，魂魄也虚虚的在残破的身体里，等待着最后一刻。我双手一转，瘴气升腾，像是幽灵般冲着所有的尸鬼散去。瘴气钻入尸鬼的体内，随着爆炸声，化成粉末。生死阵圈住了整个民宿，包括与之相连的尸鬼巢穴。我几乎要吐出血来，却依旧不敢有丝毫妄动，只希望这些尸鬼早点消灭殆尽。届时，如果我还能剩一口气，我一定要抓着钟成宁问问师父的事。噗！噗！噗！爆炸声一声比一声强烈，尸鬼的数量总算一点点的降了下去。然后，我听到了脚步声。轻飘飘的，鬼魅般的行至我身后，冰凉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顾不得回头看，余光却依旧没忍住瞟了一眼。双手顿时抖的压不住阵，生死阵在摇摇欲坠中，将剩下的尸鬼一网打尽，随后无力溃散。我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师父……我看着他，眼眶发热，眼泪没有丝毫预兆的从里面流了出来。鬼道士说，师父走的干干净净，连一丝魂魄都没有留在人世间。那么此刻的他，是真是假？“无垠呐，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师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慈爱，可我的身体却在发抖。我哑着嗓子，终于开了口：“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尸山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活人地狱又造了多少的业障？为什么替我逆天改命？为什么死后，又在这里出现？我有太多想要问的，但到头来，也不过只能问一句‘为什么’。苍白无力，结果任由他操控。“生死阵，”师父笑了笑：“教你的时候，以为至少也要等你二十岁以后，你才能掌控。”
我后知后觉的发现，此次起生死阵后，我竟还能站稳身形。看来这半年中，我无形中也确实成长了一些。可现在看来，这成长又有多可笑？“你看到了什么？”
师父的手从我的肩膀上撤下，我顿时有些站不稳，踉跄了几步，被人从身后扶住了。是钟成宁。他的瞳孔已恢复了黑色，可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张阎王，久仰大名。”
他侧身一步上前，笑的令人心慌：“这半年，道上都以为你走了，没想到你竟躲进了这活人地狱。”
我眼眸一跳，不仅因为他的话，更因为他的动作。他竟有意识的将我挡在了身后。怎么，他竟以为师父会对我动手么？师父看了钟成宁一眼，笑的温和：“你是钟家的小子？倒是和你那不近人情的爷爷不太一样。”
他没等钟成宁回话，视线便转到了我身上：“无垠，你随师父上来。”
他越过我们，越过噤若寒蝉的胡朋等人，往二楼走去。“你别去。”
钟成宁拦住我。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是那是将我养大的师父啊。“宁哥，”我冲他笑笑，将脖子上的血玉扯下来：“如果……罢了，总之你们能出去便出去，不用管我了。”
钟成宁扯着我，眉头紧锁，说能造出活人地狱的，断不会只是殓魂师这么简单，这其中不知道裹着多少触目惊心的真相。“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钟成宁声音压的很低。我轻笑一声：“宁哥，肖瑜说，师父捡到我并不是意外。”
钟成宁脸色一变，抓着我的手慢慢的松了，欲言又止半晌，却也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十多年前捡到我就不是个意外，我的命，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定了，早就来不及了啊。我踏上去二楼的楼梯，每一步都走的艰难，每一步却又走的坚定。真相就在眼前，我不能放任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