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小路上满是青苔。钟成宁的身影在前方不远处，走的很稳。我小心翼翼的踏上去，一步一步的走的很小心。走了约摸五分钟，便站到了白雾与黑暗的交界处。“往前，是地狱，”一路沉默的钟成宁再次开口：“往后，却不是人间，接下来的路，千万不要回头。”
疑心生暗鬼。他没说的时候，我还没想着要往回看，他这一说，我心里刺挠一样，总想着往后瞟一眼。特别是踏进黑暗之后。这黑暗黑的很有分寸。能见度不高，却不妨碍走路，只我总觉着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我的后脑勺。鬼气森森且充满恶意。我心绪有些不稳，余光尽全力的想要往后瞟，却总在最后关头被一道沉重的脚步声打断。是钟成宁。黑暗中的时间难熬，我跟着脚步声，不知用了多久，终于钻了出去。“到了。”
钟成宁道。我抬头看去，暗沉沉似乎掺着血色的天空倒挂在头顶上，前方是一座砌着黑色城墙的古城。无间地狱。我默默念着，钟成宁已然往前走了两步：“跟紧了。”
鬼差守城，见是他，很恭敬的弯了腰，后又吊着一张哭脸要查我的通灵符。说起来我也并不知晓通灵符在何处。钟成宁将其塞在我手中，我只觉得脑中被炸的到处都是白光，此刻手中也并没有什么东西。“手。”
钟成宁言简意赅。我摊开双手，里面却什么也没有。鬼差瞅了一眼，吊丧一样的脸竟硬生生挤出了一丝笑意，没再查什么，便让我们进去了。一进城门，一条黑色的河横亘在四分五裂的各色矮小建筑前，远处是暗色石块堆成的错落的建筑，我们两边，是一排的类似于摊位的东西。摊主是各色妖魔鬼怪，见到有人，扯着嗓子开始叫卖。卖的都是些阴间的玩意儿。“小宁哥，这是蝶妖骨，您收吗？”
“我这可有曼陀罗的种子。”
“我这有孟婆给的孟婆汤的解药。”
生意竞争很激烈，钟成宁却只一摆手，大踏步的朝前走去。“宁哥，你说我来了自会知道用意，现在我们算来了吗？”
我紧跟钟成宁。我只听师父偶尔说过他仅有两次连通阴司之事，皆是凶险万分。钟成宁脚步很稳，速度却很快，我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赶上。“宁哥？”
我喊了声。他只微微偏头扫我一眼，旋即速度更快了。我刚要跟上，那些摊主突然拥了上来，简直各色鬼聚齐了：吊死鬼、水鬼、车裂鬼……每只鬼手上都捧着样东西，显然是要强买强卖。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钟成宁已经消失了。我沉默不言。“好面生啊。”
“是不是新的阴差啊。”
“啧，不懂规矩。”
铺天盖地的声音里面夹杂着几句国骂，我满脸黑线。不过我心头的恐惧倒是消减了几分。我冷着张脸，学着钟成宁的样子只管往前走。它们嘀嘀咕咕的，我听到有说将我拦下来，我手心全是汗，但还是稳住了。就在我快要走出包围圈的时候，一道低笑声传来，在嘈杂的环境中，分明不该听到，可却清晰无比的钻入了耳中。我顿时愣住了。是我迈进迷雾中的那道声音。“你是谁？”
我冷声道。围着我的各色鬼怪，骤然都扭曲了，张牙舞爪的缩小着包围圈。我不敢轻举妄动。我用的是钟家的通灵符，一旦出手，殓魂师的身份定瞒不住，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只捏了几个捉鬼之人常用的诀打过去。没什么伤害，只能逼退它们。诀连环炸过去，它们惊叫着退开，我瞅准一个空隙，立刻突围过去。“你、来、了。”
同一时间，那道低笑声又钻入耳朵。浑身的血液骤然冰凉。是凶煞！先前我便觉着莫名的熟悉，只没想到，竟是它！鬼道士说，以我现在的能力，遇到凶煞只能退。现在身陷阴司，我退无可退。我按着腰间的判官笔，准备背水一战。阴风阵阵，凶煞恶臭的阴气逐渐浓郁，方才那些鬼众似乎打了鸡血般前仆后继的往我身上扑。凶煞的低笑声是号令它们的号角，几乎是指哪打哪。我抽出判官笔，迅速的在空中画了个半圈，用力在中间一点，金色的光圈陡然荡出去，击退了一波鬼众。“有、意、思。”
凶煞冷冰冰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一只冰凉苍白的手掌掐住了我的脖子，握着判官笔的手无力的垂下，鬼众顿时扑上来，在我身上啃咬。靠！我咬着牙，嘴里快速的念着咒，只刚开头，掐住脖子的手收的更紧，几乎发不出声音。“无垠。”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前方响起，我费力的扭头看去，就见消失的钟成宁一张脸几乎生了寒霜：“走吧。”
淡淡的两个字，鬼众噤若寒蝉，随即如潮水般退去。凶煞桎梏着我的手，竟松了几分。我用力睁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呛的嗓子都要冒烟了。“钟家的小子，少管闲事。”
凶煞面目可怖。钟成宁冷冰冰的扫了他一眼，最后定格在我身上：“还不走？”
我忙爬起来往他那里跑，心却提到了嗓子眼。直到我走到钟成宁身边，他一手将我拖着转身就走，凶煞竟都没再有动静。我满心的疑惑。凶煞的可怕我是见识过的，可是钟成宁甚至都没有出手，竟就震慑住了他？他领着我从一座矮小的桥上穿过黑色的河，寒声道：“不是让你跟紧了？”
我摸摸鼻子，颇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也没多纠结此事，冷着脸拉开一道破烂的门，提着我的领子直接将我丢了进去。“喂！”
我大喝一声，门已然被他拍上。从外面看，这是个矮小的屋子，可里面却是另一个世界。刺骨的风刮的我几乎睁不开眼，我站在原地，适应了几分钟，眼睛才勉强开了一条缝。浓重的黑色铺天盖地而来。黑的密不透风，没有丝毫的光亮，只有一道粗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格外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