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您看我这闺女，机灵！”

说话的是一个面有菜色，浑身粗麻的男人。说话间狠狠捏着身后女孩的手腕儿，示意她好好表现。“王管事好！”

女孩的声音有些虚弱，但还是怯生生地向两人身前肥头大耳，满脸油光男人问了声好。她知道，只要进了王家大院，不仅她能活下来，连带着爹娘弟弟也可以拿着她的卖身钱换得些米粮，熬过今年。“呦，这姑娘长的挺标致啊，就是瘦了些。”

王管事明显心不在焉的，这种卖女儿来他王府的人，他每天要处理不知道多少。但王家又不是做善事的，哪儿能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都往里塞？只是不经意间的一瞥，却是让王管事有些意外，这姑娘长的真标致啊。虽然黄了些，瘦了些，但这五官，比他今年见的想往府里挤的那些都要标致些。“管事大人，您别看她瘦了点儿，但有把子力气，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她都行的。”

听到王管事有些不满，男人连忙解释。“你想要几个钱？”

王管事也不提其他，买卖买卖，一个卖一个买，这买是要花钱的。“五十钱。”

男人小心翼翼答道，只怕这王管事不答应。“我给你五十钱，让你这闺女来我这儿白吃白喝？你这算盘打的挺划算啊！”

五十钱，就算是这荒年，自己也得贪墨个把月呢。“您行行好，行行好！”

男人知道这王管家是要趁火打劫，但也只能点头哈腰，不断求情，毕竟今年家里遭了灾，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呢。“这样吧，我给你二十钱，你这闺女给我做个小老婆。要知道，就这荒年，二十钱不少了，我还能免费给你养着女儿。”

王管事假装为难，然后一副我为你好地说道。“这…”男人犯难了。他的本意是卖个五十钱，到王家做个丫鬟，虽然是奴籍，以后说不得还能赎回来。可这小老婆，说到底就是小妾，给那些有钱老爷们做玩物的。那些老爷们的小老婆，哪个不是玩儿腻了就丢来扔去的。运气好点儿碰到个有良心的，生了孩子还能养老。运气不好，被赶出家门，最后只能做个流莺，零零散散接待些流氓破落户儿过活，那这一辈子就毁了。这还是那些老爷们的小老婆，要真给这胖子当了小老婆，花妞这一辈子，可就砸他手里了。“王管事，俺们花妞才八岁，不卖了不卖了。”

男人脸色变换，最终陪着笑，拉着女孩就要走。“爹，要不就按他说的来吧。”

花妞扯了扯男人的袖子，有些决然地说道。给这王管家当小妾，她怕吗？怕，当然怕！虽然她还小，但她也不是没见过村里的四喜跟那群地痞无赖厮混，也不是没听过村里的人家背后对那四喜的指指点点。在村子里，哪家哪户不朝那四喜家泼两盆脏水？那四喜就是做过城东陈老爷的小妾。后来陈老爷走了，被陈夫人赶出来的。耳濡目染，虽然她怕给这胖子做小老婆，但她更怕跟着家里人一起饿死。她怕哪天早上起来，睡在旁边的弟弟就再也叫不醒了。“想都别想！老子养你这么些年，就是让你给人当小老婆的？”

听了女孩的话，男人只差没给她一耳光。“咱家有房有地，只要挺过去这一段儿，到时候，给你找个读书的。”

男人扯着女儿，边走边说，不知是在安慰女儿，还是在安慰自己。“真是的，浪费爷的时间！还读书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贱民就是贱民！”

见男人不答应，王管事心头不喜，也不管二人没走远，直接就开口骂道。而后在其他那些想进王府的姑娘里，挑了个脸蛋儿身段最好的，十五钱买下来做了小老婆。十五钱，在这荒年也只能买到六十斤的陈粮，但对这些树皮草根都吃的人来说可是不得了的巨款呢。“那小姑娘可真标致，可惜没搞到手！”

打发完了一众想把女儿老婆往王家塞的汉子，大肚便便，油光满面的王管事想起了花妞那标致的五官，心头火热，叫了新买来的小老婆，进了王家大门……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洪水泱泱，蝗灾汹汹，让不少耕家农户遭了灾，断了粮，短短一个月，地上的草都找不到根了。在道峰万念宫中，一大一小安静地看着镜中发生的一切。“万念师父，这世道只是这样吗？”

无往不理解，修道之初，清静师父教他的，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于是他便以为，万事万物，师于天地，达者济，富者施，世间有余者多而不足者少。可现在，万念师父给自己看的，却是一副为富者无仁，贫弱者难活的景象。“世道，便是如此”道姑用手轻轻抚着他的头。“这便是我要教你的，人之道，亦是生灵万类之道，其为损不足以奉有余。”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这未免，也太残酷了吧！”

明明相差无几的话语，却让无往汗毛乍起。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棵倒悬的大树。顶部那人无甚作为，却享有一切，财富，名誉，情感。底部是无数人，他们辛勤劳作，却一无所有，还要往上输送自己的鲜血，肉体，乃至灵魂……“人，乃至生灵万类，皆是有欲望的，那是需要无尽柴薪的火焰，亦是那无法填满的深渊。”

“我想试试。”

万念天尊明白他的意思，但对此却并不看好。毕竟她乃是生灵万类之念所化，最是知晓欲望的可怕。“我想试试！”

这是他出生以来，除了活着最强烈的欲望了吧。只是对那个名为花妞的少女的同情吗？亦或是对那个千里赤地，易子而食的时代的悲怆吗？知晓他心意的万念天尊明白，这是他对她口中的人之道的不满，这是他对生灵万类的不满。“那就去吧，去尝试拯救那方世界，去尝试塑造一个你认为的人之道……”陈粮：久存的粮食，一般是存了一年以上的粮食，这里是财主们眼里的陈粮，基本是腐粮与霉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