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我自认我坐过很多次的绿皮火车，但也还是第一次见像他这样的列车员。刚上火车，似乎都有说不完的话，我看了看左右，绝大多数人都是结伴而行。而我，只有一个人。我常常一个人旅行，看过太多结伴同行的欢乐，可我还是喜欢一个人的自在。正值寒假，火车上很多放假回家的大学生，也难怪他刚才会奇怪我为什么不是学生票。兰州这座城市，我也只是路过。过了大概有十分钟，看了看车厢两头的卫生间，亮起来的都是绿色——都是无人。我自言自语了一句：“去哪边的卫生间好呢？”

那时候他正好从我身边走过，手里拿着的还是刚才那本换票本。我自认我声音不大，但他还是听到了，他指了指车厢的右边：“卫生间在那边。”

浑身上下所有的感觉都在告诉我，车厢的右边只是他随手指的，他后面又补充道：“车厢两边都有卫生间。”

我似乎有些慌乱，也有些惊喜，甚至还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像他这样的列车员，我真的是第一次见。“好，知道了，谢谢！”

我还是只会说这么一句“谢谢”，“谢谢”也是我一个人旅行时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不用谢！”

火车速度越来越快，渐渐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速度。列车员过来，马上要熄灯了。此时的我已经躺在铺上，我微微抬起头看了看，是刚才那个列车员。他细心地拉起每一扇车窗处的帘子，再往回走时又细心检查列车上的每一处。他走之后，我又躺了回去。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火车驶过铁轨发出的哐哐声。我看到周围的人，他们似乎睡得很香，也许他们都进入了梦乡，也或许伴着火车上的哐哐声，他们都做了个美梦，梦里什么都有。我一向不是个在火车上睡不着的人，但那晚我确实没怎么睡着，整整一夜都有些半梦半醒。大概是夜里三四点，我又听到了那个列车员的声音，火车上好像什么地方出问题了，他们好几个列车员在处理。也许是因为我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他们说了很多话，我一句都没听清说的是什么，渐渐睡下去之后便又浑浑噩噩地忘了。那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在想那个列车员，他应该很热爱这份工作吧，所以才会这么有热情。我见过很多绿皮火车上的列车员，几乎没有像他这样的，他们脸上的热情似乎都近了黄昏。唯有他，正值热情。到达成都的时间是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十分，换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睡到十点才爬起来。但那天，七点半我就醒了，也没再接着睡，我在火车上洗漱完，又坐到了窗边，看着外面的世界。火车离开了甘肃境内，进入了四川，青山绿水，和西北是决然不同的两种风景。我忽然在想那个列车员去哪儿了，他是不是调班休息去了，昨晚他应该一夜没睡吧。虽然我忘了他们昨晚说的是什么，但我知道昨晚听到的声音不是在梦里。正这样想着，他便从前方走了过来，当时我的视线大概一直是跟着他的走动而移动的。他确实和其他的列车员不一样，脸上似乎带着一股天然的热爱。他看起来还很年轻，可能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在工作服的外面他套了一件长长的黑色羽绒服，长到膝盖以下。天确实很冷，列车员不也穿这么多，不是吗？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兰州的冬天冷极了，应该有很多人都和我是相同的感觉，至少此刻在我眼前的这个列车员是如此。哪怕，哪怕现在火车驶出了兰州，驶出了甘肃，到了四川省内。我又看了看左手手腕上的表，九点了，距离终点站成都也不过还剩两个小时。不过，我为什么忽然有些不想火车那么快到达成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