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跳得如此不稳。无论黑夜多么漫长，太阳总会再度升起。阿律虚弱地走到了帐篷外，高娃婆婆在远处拿着牛腿，骂骂咧咧地把阿律哄回了帐篷。婆婆用厚厚的毡子把阿律仔细裹好，用奔马城语骂个不停。朝凌醒了过来，问:“这老太婆骂什么呢？”

“万安城人……到这里……不要命……之类的。”

阿律零散地听懂了几句。她想起了父亲离家前，零散教她的奔马城语，回答高娃婆婆:“我，父亲，来奔马城，不见了。”

婆婆语速极快地回答她一大堆，阿律只听懂一个“打仗”。于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婆婆就像尾巴着火的野马，跳起来拉开了矮柜子，取出了一个带血的包裹。包裹里有许多信件。有用红绳扎起，再用红布包好的头发。有针脚细密，但款式老气的秋衣。有给刻着姓名的，崭新的长命锁……看来这是万安城来的援军，最后留下的遗物。给爱人，给父母，给孩子，给挚友……阿律打开了一封信件，字迹潦草，纸质粗糙，看来是草草写下的。信中满是一对新婚燕尔，对万安城父母的思慕和对孩子的想念……但这封泛黄的信，终究到死，也没寄出去……“这么深爱自己的孩子，还何必跑这么远来寻死……趟什么浑水！”

朝凌不满地一拍那封信。“那位新娘子，一定很爱自己的丈夫吧……”阿律天真地看着信，她能感觉到，一个女人的对丈夫的挚爱和坚韧。能让她以女子之身，担起男子之勇。朝凌不屑地读着:“诚思念家中幼儿，大儿可还尿炕否？小女今年可还添置新衣？”

这些琐碎的盘问，让她一时失语。“在前阻敌，情非得已。到奔马城之日，不孝子已知背后是家国万里。高堂膝下，皆我毕生挚爱。我在！则必不然父母子女担忧受苦……”在外的将士，哪有不思念家人的。但正因家人贵重，才有“莽夫”始终死守战线，从不退却。这并非匹夫之勇，只是爱得深沉，且赤诚……朝凌合上了信件，哽咽着不知说什么好。高娃婆婆看着她高高昂头，不肯服软的模样。一把把别扭的朝凌拉到了怀里。朝凌躲在婆婆怀里，落下了热泪……这时，一脸疲态的白厮突然走进了帐篷。白厮身后是十几个彪形壮汉，他们手握长刀，气势汹汹。阿律和朝凌对视了一下，警觉了起来。“马王，您来我这里，是要什么药？”

高娃婆婆无所畏惧地站到了白厮面前，仿佛丝毫不畏惧这位人人敬重的马王。白厮压低嗓子，用奔马城语对身后的壮汉说:“把她们两个，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