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过很多书，看过很多人世的悲欢离合。我这一生不到二十年的经历，走完了许多人可能一生都未曾走完的历程。我们明明是前仆后继的奔向死亡，却在这条路上，走出了各自，或平淡，或轰烈的路。每天日头升起的时候，又是新的一天，这一天，这世上某个角落也许正在经历着痛彻心扉的离别，也许有人正在感受着人生难得大快瞬间。明明一切都会归于无，可还是有各式各样的挣扎，各式各样的幸福。哪怕是那么痛苦，我们都在认真，努力的，活着，每一秒。一生究竟要做什么？要赋予它什么样的意义，才不算白来？我看不见两千年前的月亮，更看不到两千年后的太阳。也许现在看着身旁这位憎恨着，深爱着的男人，下一秒，就是永恒的离别。我所求究竟为何？那股情绪来临时，这是我问自己最多的问题。我恨他，报复他，为何？为他记着我，为他知道伤我要付出代价，为了我卑微可怜的生存寄托，为了这一生不算白活。他此刻就在我身边，哪怕恨着，有这个人在，心上也觉得有无限动力。这股动力，驱动着我，期待下一秒的人生。或许并不难么快活，是悲伤，是更大的痛苦，但我也期待着那样的痛苦。哪怕恨他，哪怕不愿意承认，我也明白，遇上这个人，被他所伤，为他动情，才不枉人世这一遭。我恨不得他下一秒就这样消失，却又惧怕着这短暂的这一秒里，他会离开我。人性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他靠在我肩上睡了去，本意是想狠狠地推开他，当看到他眼底的青黑时，却痴傻成了呆子。是从哪一刻开始心软，点头应允了和他一起出来走走的？大概是他每天晚上陪着我睁眼睛到天亮？或者是他喋喋不休说的那些胡言乱语？也可能是他虽然不爱我，却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寸步不离的在我身边？明明我是那么讨厌他的……他却对我说：“宋星雨，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想看看未央宫的瓦片。”

“我没有和你一起喝过乡下茶农种的乡茶。”

“海南农家的海鲜听说很新鲜，我们一起去尝尝。”

“要是去北方，你嫌弃桌上放着的大蒜，那我们就去北方吃粤菜好不好？”

“听说苗寨过苗年的时候，很热闹，你不是最喜欢原生态音乐吗？我们去听听苗族女子围着篝火高唱苗家情歌？”

“还是说…我们去洛阳？那儿也是古都……”他说了那么多句话，我都无动于衷。可偏偏他又说：“宋星雨，我们吃饭吧。”

这句稀松平常的话是一滴水，浇灌了那株在沙漠中，只差一滴水便可重生的复活草。“好。我们吃饭。”

当时，他好像另一株等待水源的复活草，因我这句话，再次绚烂蓬勃。我已经无暇探讨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想要干什么。我只知道，看到那张笑颜，长久以来，左心房区域那股隐隐约约的阵阵钝痛，舒缓了不少。当他靠在我怀中，安心的睡去，那股钝痛，夹杂着带着贱意的满足感，相互拉扯，折磨着我，却羞耻的感道无比幸福。我想，就这样好了。短暂的，就这样好了，起码这一刻，我是安心的。那些勾心斗角，那些纠扯不清，清算不尽的恩怨，放在一边，让我短暂的享受这片刻的安宁。这偷来的短暂时光，再怎么不堪，也是一种晦涩难言的幸福。对于一个失去快乐的人来说，感觉到幸福和安宁，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何苦和幸福过不去。当伤痛发作时，痛苦的记忆袭来后，再狠狠地刺伤这个男人也不迟。我想我前世一定是杀多了人，此生要还报的。………他如同一阵疾风袭来，从身后紧紧地抱住我，在我还未曾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安全的降落到酒店的沙发上。他像个毛头小伙，紧紧地关上了落地窗，一脸惊恐却未有丝毫退却，慌乱而又着急的再次拉上了窗帘。“我们换房间，我不喜欢三楼的屋子。我们住一楼吧……”说着，他竟真的开始收拾行李……我不过就在阳台前发了会呆，却引来了他这一阵一阵的惊恐。“我没想跳楼，不过是看到了窗外有只蝴蝶。”

也不知怎的，我竟也和他解释了一番。“我只是不喜欢高楼而已。”

他听到跳楼的字眼，瞳孔又紧缩了几分。高楼？这是二层的四合院老旧楼，何谈高楼？我哪怕就这样跳下去，也没那么容易丧命。他现在神经敏感的程度，不必我这个真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低……“你放心，没亲眼看着你死，我舍不得过世。”

“以后别把这些话挂在嘴边，我不爱听。”

他厉色道，接着，他轻轻舒了口气，有些自言自语的味道：“走在你前面也是好的，起码不用亲眼见到你离开我。”

他说这话时似乎没过脑子，这样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倒让我僵在原地半晌未回过神来。这样的话和这样的语气，分明是一个深情的丈夫面对相守一生的妻子！那股情绪又上来了。反反复复的，一阵一阵的。他见我目光又开始游移，赶忙坐在我身边：“我们说会儿话。”

他在紧张我胡思乱想…“卫淇奥……”“嗯？”

“你现在的表现，会让我以为，你很像在爱我。”

不可一世的卫淇奥，像个害羞的孩子，别过眼去，既不看我，也不做声。我自嘲的冷笑了声：“你怎么会爱我？若是爱我，你怎么舍得这么伤我？”

他又恢复了他原本那副神佛可杀的狠劲儿，微微笑了笑：“是啊，傻子才会爱你宋星雨！”

“卫淇奥，仇人，也算惺惺相惜的一类人对吧？”

他现在在我面前，丝毫不掩饰他的坏习惯，也不顾我是否介意，抓过桌上的烟，掏出点燃，狠狠吸了口。我接过他吸了一嘴的烟，狠狠地吸了口。他没做声，只是安静地再点燃了根。“嗯。”

“我们现在这样相互折磨，是不是也能获得某种不可名状的快感？”

我问他。“或许。”

“我不纠结过去，为了明确未来，从我知道你费尽心思接近我的那一刻，我生存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让你接下来的人生，每分每秒都活在痛苦之中，所以，一起下地狱吧。”

我笑得有些病态的残忍。“让你失望了，你，从来都不曾让我痛苦。”

他轻描淡写道。我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卫淇奥，为了那点股份，你竟然真的愿意对一个你不爱的女人做到如此地步？”

他终于爆发了：“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

“我爱上你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爱上了你这个疯姑娘！我也明白这很可笑，我明知道你是个疯子，可是我就是爱上你了！你满意了？”

他竟然情绪激动到了如斯。冷静狡猾的狐狸，威武霸道的狮子，冷静孤傲的卫淇奥，现在丧失了理智。那么多身份，从来，没有一刻，是个鲜活的，会爱人的，男人。可这一刻，他和有七情六欲的芸芸众生无甚不同，他会狂躁，会发脾气，会冲动，会口不择言，甚至口不择言到了会说爱我的地步。情绪这张门，一旦堵不住，里面的熔浆烈焰便如同排山倒海，一发不可收拾：“什么仇人，什么恨我，什么地狱，我统统不管！你恨我也好，要杀我也好，报复我也好，随你去！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不会让你疯下去！阻止不了你疯，我陪你疯！你听好了，不用质疑，你赢了，我爱上你了！别再耍什么心眼刺激我说爱你，你比谁都清楚我爱你，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懂得折磨我！我被你折磨狠了，我痛苦了！我怕你离开我，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宋星雨，你满意了？！”

“你满意的话，就消停一会儿，就一会儿，别让我总觉得你会离开我！”

他双目猩红，激动地眼泪都直往外窜。原来他暴躁起来，竟然连泪腺都控制不住。他，爱上我了？我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我等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从这一刻起，我们的关系，再次往一个扑朔迷离的方向，那个方向，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他失了所有力气，抱着我，气若游丝道：“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我怕了你了，所以，好起来，你要我的命，我也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