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回来。以往，顾晟易只要偶尔有一些时间就会回来看看。不进门，只在院子周围转转。房子里的所有摆设都没有变过，就连门口的那两盆盆栽都是他母亲最爱的绿萝。只是无论如何还原，终究斯人已逝。顾明风的术后恢复很好，体力也恢复了不少。每天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泡在书房里，据说是在写新的剧本。看起来，顾导真的有意重新出山。就这么过了大半年，突然有一天，顾明风叫顾晟易陪他下棋。顾晟易记得，顾明风是不爱下棋的，他这个人性子急，受不了这种消磨时间的脑力活动。只是近些年来人老了，心也慢慢静下来了，偶尔也会来一局。前半场父子二人无话，半个小时后，棋局陷入焦灼。顾明风突然在此时开口，问道：“停工半年，你还想复出吗？”

顾晟易手指一抖，一子白棋便下错了位置。一子错，满盘输。眼见是已经没有继续下下去的必要了，顾晟易重新直起身。顾明风目光灼灼地摄住他，似一定要问出个答案。“想啊……”顾晟易怔怔说道。但是现在不是他想就能回去。顾明风收回棋子，缓声说道：“那你有想过转型吗？”

转型？顾晟易一时不解。顾明风从身后掏出一个剧本，递给他：“这是我最新写出来的剧本，家国情怀的电影。准备拍出来，有没有兴趣过来演一个角色？”

顾晟易明显一怔。他从未想过，他会在顾明风导的电影中出演。当初顾明风十分反对他进入娱乐圈，更是多次批评他演的剧是哗众取宠，毫无演技。其实这也不怪顾明风，最近几年的娱乐圈是流量市场，几乎所有的影片题材都是为了流量市场而服务。只要造型好看，特效高级，即使演员的演技很尴尬数据也会很好。相比之下，真正有演技的正剧实在式微。顾明风看不上也是正常的。不要说顾明风了，就连顾晟易自己都知道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但他困囿于现有的市场，很难突破。“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没有了外界过多的关注，正好可以跟着前辈好好磨炼演技。”

顾明风说完，起身离开，把决定权交给了顾晟易。但是他相信，他的儿子是不会让他失望的。上阵父子兵。……三个月后，由顾明风编剧且执导的电影《雪山深处》正式开拍。这部剧开拍前没有任何宣传，因为没有任何大流量明星的参演所以自然没有多少关注度，唯一能激起一点水花的就是这是顾明风的复出之作。开拍前几天，所有演员就全部进组了。影片名字叫做《雪山深处》，拍摄的故事自然也发生在雪山，取景地是在平均海拔三千米以上的康巴。康巴地区的雪山终年不化，气候寒冷，当地人主要以畜牧业为生，牦牛山羊满山跑。剧组买了很多帐篷用以居住，在当地藏民朋友的帮助下整整花费了一天才全部搭好。来之前就知道拍摄条件艰苦，顾晟易本来是不同意宋乾乾跟着一起来的，但是宋乾乾觉得他没有助理，一个人不方便，非要跟来照顾他。事实证明，她来得很对。顾晟易来的第一天就出现了很严重的高反，头晕、呕吐，整个人虚弱无比。难得的是宋乾乾居然没有任何不适，跑来跑去地照顾他。整个剧组里的演员都是平均年龄四十岁以上的老艺术家，古板有余却失了些玩闹的乐趣。本来顾晟易担心她会孤独，结果一天不到，宋乾乾就和当地藏民的小孩子玩儿熟了，甚至还有一个牧民送了她一套藏袍，晚上回来的时候她就跟献宝似的穿给他看，头发也入乡随俗地用彩色头绳编成了辫子。顾晟易前前后后围着她看了又看，宋乾乾眨巴着眼睛问他：“怎么样？漂亮吗？”

顾晟易摸着下巴：“缺了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

“两坨高原红！”

……组内唯一一个有一点话题的年轻演员，是朱成航。宋乾乾之所以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因为他和顾晟易属于同一个公司，而且当初顾晟易停工之后，小徐被调去带的艺人就是朱成航，也就是被业内成为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顾晟易的人。然而第一次见面，这个大男孩儿就给宋乾乾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朱成航是在最后一天才进组的，没有人去接，自己一个人拖着两个大箱子就来了。当时宋乾乾正在村子口和藏民的小孩子喂羊羔，远远就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孩朝她挥手，不一会儿那人便连走带跑地来到她面前。“您好，我是朱成航，进组报道的。”

朱成航笑起来很有感染力，一口大白牙比高原上的太阳还要耀眼。宋乾乾当时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孩子牙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