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似乎完全听不到，连点头摇头甚至眨眼的动作都不曾有过。与上次得知安乐的噩耗不同，这一次，她像是彻底丧失了希望，随着没了喜怒哀乐的情感。无奈之下，沈方行给她掖了掖被角，起身走出病房。角落里，秦毅站在苍白的冷色灯光下，挺拔的身躯骤然颓垮下去，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从刚才目送着妻子的尸体盖着白布被推进太平间开始，他就仿佛整个人被冻住了一般，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凛冽的冷风传堂而过，卷起他的衣服下摆。耳边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最后在他身边停下。陆向寒垂下眼眸，“我已经叫人调过了监控录像，但.没发现什么异样。房间里的摄像头出了点问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从走廊的监控来看，今天一整天没有别人进去过。”

他从来都不善于安慰别人，一五一十地说完之后，突然安静下来。秦毅疲惫地点点头，一开口，嗓音嘶哑到了极点，“知道了。”

陆向寒喉头紧了紧，“另外，我已经让人去房间里查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如果发现了什么，我马上通知您。”

秦毅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试图让已经涌上眼眶的泪水倒流回去，眉头狠狠皱起，拧成痛苦的弧度，喉头胀痛的厉害，哽咽难当，迫使他发不出半点声音。“您节哀顺变。”

陆向寒抿抿唇，朝他低下头，勉强崩出来这么一句冷冰冰的安慰。秦毅摇摇头，拿手背蹭了蹭眼角，“你去看看之遥，这刺激太大，她一定承受不住。”

话落，陆向寒刚要抬脚离开，忽然又被叫住，“这大晚上的你就这么出来了，安乐没闹你吗？”

陆向寒脚步一顿，脸色迅速僵住了。看来秦之遥还没把孩子的事情告诉秦毅。他回头望了一眼双目通红、如同刚被凛冽的大风刮过的秦毅，喉头紧了紧，而后开口，声音里夹着一线不易觉察的颤抖。“没事，家里有人照顾她。”

秦毅点点头，疲惫不堪地摆手示意他离开。沈方行远远地望见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形走近，面色一寸寸阴沉下去，浑身上下的肌肉全不自觉地绷紧了，狠狠地瞪向来人。陆向寒面无表情地迎着他的目光走近，看也不看就要伸手去开门，却被沈方行冷不丁一个侧身挡住。“之遥现在情绪很糟糕，我不确定这种情况会不会在她看到你之后恶化。”

陆向寒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语气同样不怎么客气，“我有分寸，让开。”

闻声，沈方行脸上的厉色更深。两人隔着一线冰冷的空气对视，目光均是凛冽如刀，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如同斗兽场上无声的对峙，双方手中握着同一根麻绳，谁也不肯率先松手，暗自使着力气，掌中皆是一片血肉模糊。“你别忘了，你现在和之遥已经没有关系！如果不是看在伯父的面子上，我绝不会允许你靠近她半步。”

陆向寒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冷峻的面色上崩出一记讥讽的冷笑，“那你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闻声，沈方行眸色一变，不自觉地想起那天他终于下定决心表白，结果却还是被不冷不热地委婉拒绝的情景，登时脸色更加难看。再开口时，几乎带了咬牙切齿的力道，“我没必要跟你解释！你给我听好了，如果待会儿之遥因为你受到更大的刺激，我一定跟你拼命！”

陆向寒拧了拧眉，声音冷若冰霜，“你没资格跟我说这些。”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地，如同一颗细小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沈方行心中的火药桶，积压已久的不满和愤怒瞬间爆炸开来，手臂“砰”一声砸在陆向寒左耳旁的墙壁上。力道不小，几乎能听到骨骼摩擦撕裂的声音。“你别忘了，是你先把离婚协议书拿出来逼着之遥签署的，现在孩子也没了，你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牵绊。陆向寒，如果你还有点为人的良心，就收手吧，放她一条生路，只有离开了你，她才有可能再次开始新的生活。”

陆向寒心头猛然一震，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被眼睫压着收敛回去，在眼角擦出一抹冷冰冰的戾色，薄唇微微动了动，声音依旧沉着冷静。“那份离婚协议我没有签字，不能生效，所以到目前为止，她都还是我的合法妻子，我来见她，是合情合理。”

不过他总算是没多说什么难听的话，似乎是妥协了似的，说完便不再看沈方行，径自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秦之遥还保持着醒来时的那个姿势，房间里没有开灯，她就那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目光空洞地盯着空气中的某处，仿佛已经死去，眼前的只是躯壳。“我以经找人去查了，如果是人为的，我一定会找到凶手。”

秦之遥没有应声。陆向寒皱了皱眉，轻声叫道，“秦之遥？”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确实就在面前坐着没错，却没得到回应，不由得愣了愣，随即突然反应过来，心头猛地揪紧了！“秦之遥！”

“.”她又变成了那样，变成了一动不动、没有半点知觉的木偶。陆向寒轻轻握了握她垂在被子上的手指，被那刺骨的冰凉触感惹得心头一颤。他眉头拧起，不由分说地将她的手攥进掌心，试图以体温驱散那骇人的冷意。而她也没有半点要抗拒的意思，准确来说，是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身边有人走近，而她也不曾被人触碰一样。陆向寒突然间很后悔，后悔曾经在她又哭又闹的时候选择了用那种极端的方式对待她。他从不曾想过，他的人生中会有像现在这样的时刻，整颗心脏都期待着她能够再次坐起来，流着泪对他大吵大闹，哪怕是动手也好。只要有点反应，只要能让他知道她还活着，怎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