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阁静心，取庄子的虚静、心斋之意。故而，静心斋是国主处理日常琐事与修身养性之所。午后时分，国主正坐于桌案前奋笔疾书。总领太监康如海手拿拂尘、踏着碎布走了进来。“陛下，天儿热了，您喝些冷饮解解暑吧。”

国主未抬首，嗓子轻应一声道：“嗯。”

少时，一宫女手握托盘缓缓而入。她小心翼翼地将一个茶盏置于国主的桌案上。随后在一旁俯首而立。国主又匆匆写了数行字后，放下笔，顺势端起一旁的冷饮饮了几口。可是当冷饮刚入口，国主的双眉便微微一皱道：“是谁准备的雪梨羹？”

语气严肃而冷硬。“朕不是说过，以后朕的面前不能再出现雪梨羹吗？”

康如海闻言，忙下跪请罪。并向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会意，连忙跪在国主面前。“陛下息怒，这位是新来的宫女，还不熟谙这宫里的规矩。无意中才犯了陛下的忌讳。”

康如海温言劝息着。顺而抬首审度着国主的脸色。“都是奴婢的疏忽，请陛下息怒。”

宫女垂首连连告罪。国主看着杯中的雪梨羹，一时未语。片刻后，挥挥手道：“罢了，换朕日常喝的龙井来吧。”

“是。”

宫女答话，匆忙起身。伸手去取桌上的杯盏。但由于动作迅疾，一时杯盏没有拿稳，当即从手中脱落。只闻“喀嚓”一声，杯盏撞在大理石地面上被摔裂成几片。汤汁一点点散开。“是奴婢的失误，望陛下赎罪。”

宫女自知触怒了国主，慌忙跪地，头触地不敢再发一语。国主望着摔在地上的雪梨羹，不由得思绪万千。殿里一时静谧无声。少顷，国主挥挥手，让康如海退下。他的嘴角也泛起一抹了然的浅笑。“你到底是谁？抬起头说话。”

闻声，宫女缓缓地抬头。看清了宫女的样貌，国主展演道：“起来吧。朕不是赏了你金令牌吗？干嘛还扮作一副宫女的样子。”

林沐雪起身，拱手道：“若是身着官服而来，那臣女便是以官员的身份面见陛下了。可是今日臣女只想以一个晚辈的身份为长辈献上一碗汤羹。还望陛下能成全小女的一片诚意。午后，暑期正盛。还望一碗冰镇的雪梨汤能为陛下消暑解乏。”

“还真是难为你这么细心了。”

国主回道。“不打紧，在府里小女也时常为父亲熬雪梨汤喝呢。”

“现在想来，朕也有十多年未喝过雪梨羹了。”

国主望着地上摔碎的茶盏，回忆起了往昔。“当年，莫不是璟儿聪颖，及时发现了雪梨羹的不妥之处。恐怕朕就要永远失去朕的孩儿们了。”

国主感慨着，双眼似蒙上了一层阴翳。“孩童多通灵性，能察常人所不易察之处。太子年少聪慧，公主活泼可人，自是深受神明眷顾的。可是身为人子纵是再有福报。也抵不过父母在侧的恩宠和关切。”

林沐雪的话音略带了一丝哽咽与惆怅。“朕知晓你自幼丧母。是宰相一人将你抚养长大。只是父亲再慈爱关心，终究抵不了母亲的细腻温柔。太后终日在佛堂里念经祈福。朕也有多年未前去探望了。”

国主不由得感慨。“伽蓝佛寺路途遥遥。想必太后身居庙堂，定能知晓国主的一片孝心。而如今在国主身侧，就有希望尽孝之人。只是无奈居于一隅，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闻之，国主望向林沐雪的眼神带了几分忖度之意。“这才是你此次之行的目的吧。”

国主直言不讳道。“只是朕听闻你一向与朕的二皇子往来甚密。却没想到你如今反而为太子求情。”

闻言，林沐雪侃侃道：“臣女是国主下旨亲赐的女官，自知为官应公私分明之理。国主让臣女私访民间、考察民情。臣女如今有所收获。便前来向国主汇报。自布衣街整顿妥当后。京城里的乞丐与流民锐减。可是在街头巷尾处却仍散落着衣衫破损的孩童。臣女问他们才知，他们皆是失去双亲的孤儿。他们要么孤苦伶仃，平日的衣食所需皆凭讨要维系；要么虽有一二邻亲，也是深受其虐待和毒打。正如他们编的歌谣中所唱：‘父母在时。乘坚车。驾驷马。’父母不在时。‘冬无复襦。夏无单衣。居生不乐。不如早去。’才几岁的孩童整日就念叨着早下地下黄泉，尽早与父母团聚。如此看来，子女唯有父母庇护，才能在世不受欺辱，安然喜乐度日。”

国主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朕是一国之君，更是万民之父。没想到在这一国之都，尽有如此可怜可悲之事。林沐雪，朕命你即刻用金令牌调遣六部。在京都建几所育幼堂来安置这些孤儿。另外，外学堂也可以扩建，让这些孩童有读书之所，不荒废年华。”

林沐雪当即跪地道：“臣女领命，陛下圣明。”

随后起身，缓缓道：“国主，臣女近日无事时在皇宫四处游走。偶然途经了一处萧索颓败之地。臣女一时好奇便上前窥探了几眼。然而另臣惊异的是，那里竟是太子的寝宫东宫之所在。自半年前，国主口谕：不准任何人踏入东宫时起。东宫就日渐衰颓下去。太子当初犯错。国主本是一时责罚。现如今太子禁足已半年有余。国主一时惩戒的目的想必已经达到。国主也定是不愿见到自己的孩儿久居萧瑟荒凉之所吧。”

闻言，国主当即正色道：“竟有此事。虽东宫被禁足，但璟儿终究是朕的嫡长子。看来这宫里也颇多落井下石之人啊。璟儿这几个月想必也受苦了。朕现在就下旨，让璟儿恢复自由之身。”

国主说着，便拿起桌上的笔。又从桌案上抽出一个卷轴展开，落笔匆匆。总领太监康如海快步而入道：“陛下，二皇子在殿外求见。”

“让他进来吧。”

国主一挥手道。“是。”

高演踱步而入，向国主施礼。随后抬首，便看见了打翻在地上的雪梨羹。他的眼神不由得一暗。又向身旁的宫女望了一眼。心中又突然地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