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在京城闲逛时，无意中听茶馆里一个说书先生讲起的。初次听来，颇觉有趣，便记在了心上。”

“林姑娘就别卖关子了，快开始吧。”

周睿在一旁催促道。林沐雪开口道：“这是一个关于‘一千银两’的故事：说有一位客官去客栈住店，付给店掌柜一千银元。当客人去二楼看房时。掌柜便拿着这一千银元去还之前欠的屠夫的债。屠夫紧接着又拿这一千银元去还养牛人的债。而养牛人又去饲料厂去还买饲料的钱。饲料商又将这刚到手的一千银元还了马车夫的车钱。马车夫最后回到原来的那家客店，用这一千银元付了自己的住店钱。于是，这一千银元再次回到了这个店掌柜手里。这时，一开始去二楼看房的客人下了楼。跟店掌柜说，对客房不满意，要掌柜退还之前的一千银元。于是，故事最后，这一千银元又重新回到原先的客人手中。但这一千银元因为在不同的人手里流转，在不知不觉中却还清了所有人的债务。所以它发挥了远超出一千银元的价值。”

“果然有趣。”

故事讲完，羲和公主评价道。“这事儿也正是赶巧。刚好他们都欠了一千银元，也刚好这一千银元最后又到了店掌柜手里。若其中任何一人出了岔子，恐怕结局就不会这么圆满了。”

周睿总结道。“所以说，这只是个故事，大家随意听之便可。”

林沐雪回道，“之前听公主说，如若我们这样一味地提供衣食供给，这里恐怕真的会变成一个无底洞。所以我在想，我们能否也像故事中那般——仅用这‘一千银元’，通过在不同人手里流转，让它发挥更大的价值。”

“这其实也是布衣街真正的问题所在。”

高演当即回应道，“布衣街之所以会变成今日这般。正是因为这里的人们得不到衣食住的基本保障，整日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其结果便是——他们永远无法正常参与到京城的日常生活中，无法像故事里的人那般，参与到银两的交换往来中。他们只能被孤立，被抛弃。朝不保夕、自生自灭。”

高演的话音逐渐低沉。他的双眸深深地凝望着小千那一张写满了童稚的纯真面孔。林沐雪注意到了高演心绪的斗转沉落。不由得凝望向他那如墨般漆黑的双眸。茅草屋里一时寂静无声。对面的羲和看到了林沐雪投向高演的灼灼目光，便无声地打量起她来。她长着一双婉媚的眼眸，但有别于沐晴的柔媚婉约。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皆为其天生的美貌增添了一分清朗俊秀。她望着男子的双眸时而有隐约的浮光闪过。羲和随即便明了林沐雪对高演暗含着的情愫。“巧的是她们二人还是双胞姐妹呢，这下我这个弟弟可就要为难喽。”

羲和公主在心里暗喜道。“所以我们提供给他们现成的衣食，并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他们必须自己有能力挣得银两，进而参与到日常的买卖往来之中。这才是解决布衣街困境的根本之策。”

一旁的驸马周睿似没有觉察到这茅屋中的秋波暗送，一本正经地总结道。闻言，高演回转神，肯定道：“我正是此意。”

言罢，忽然注意到林沐雪射来的目光，便回望过去。四目相对。林沐雪的脸骤然转红，慌忙地低下头去。“那我们该如何行动呢？”

羲和佯装毫不知情般问道。“现在布衣街里大概有多少人？”

林沐雪正一正心神，抬首问道。“之前来领衣食的有五六十人，如若再算上他们的家人，最多不过两百多口人。”

羲和翻着之前记得账册道。“这已是不少的劳力了。”

林沐雪闻之慨然。接着道：“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先满足布衣街百姓最基本的衣食需求。有病的看病，有伤的养伤。而对于大多数只要吃饱穿暖就能干活的人。我们要为他们提供劳动的活计。”

周睿连忙打断道：“这么多人，我们如何给他们提供劳动之所？”

林沐雪莞尔一笑，似先一步猜到了驸马的担忧。用手指了指地面，缓缓道：“就从布衣街开始。”

闻言，四人皆相视而笑。林沐雪接着道：“我暂时想到的活计有——每日定时清理街道之人；修筑房屋之人；洗衣做饭之人；打柴烧水之人；……林沐雪随之罗列了一长串需要用到的人力。“所以，我们手中首先需要有这所谓的‘一千银元’。只要他们劳动，我们便根据他们的劳动多少付给他们相应的银两。只要他们日渐积累了银钱，便能逐渐参与到京城的日常生活中去。到那时，布衣街便会成为全京城再普通不过的一条街道。”

而这“普通”二字，便是四人当前最大的心愿。“如此尚好。”

高演当即附和道，“我现在回宫向父皇禀明，望父皇能遣我暗中调动少量的物资至布衣街。”

说着，起身欲将离去。“阿演，我跟你一同去见父皇。”

羲和连忙起身追上了高演。“那我跟驸马先留在这里，商议具体的人员分配。待明日早朝毕，我们还在这里聚首，正式实施整顿布衣街的计划。”

“一言为定。”

高演朗声回道，望着林沐雪的目光明亮如炬。林沐雪蓦然一阵心慌。既为眼前之人，也为这不知成败的计划。但“三人成虎”。况且眼前这三人可皆非等闲之辈。如此想着，林沐雪那颗飘飘荡荡的心，陡然一定。她沉着地回望着男子，肯定道：“一言为定。”

说着，嘴边不由得扬起一弯明媚的笑。如晨光点亮露水；如琉璃相撞叮铃。羲和公主轻拉男子的衣袖，男子会意。不再回首，转身离去。二人走出布衣街，同上公主的銮驾，缓缓往宫廷方向而去。“你这个样子，可对得起沐晴？”

虽知男欢女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羲和自幼与沐晴一同读书，早已交心。自然懂得沐晴对自己这个弟弟的一片痴情。终究是为好友道出了一句体己之语。“她们俩只是样貌相同罢了，你的心就这么容易动摇？”

羲和的语气又沉下去三分。“阿姊，你说的话我都明白。只是，我现在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

男子话音中透露着万分无奈。銮驾的锦帘外，挂着串串银铃。随着车驾的行进，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在这静谧的一隅之所频频回荡。似一下一下地敲打在心头。使男子的心神一阵恍惚。他的眼前霎时浮现出一张脸。那是一张少女的脸——样貌清秀可人。但不经意间射来的一个凌厉眼神，却显示出其骨子里的桀骜不驯。一眼万年。一语成谶。“阿姊，如果我说我曾认错了人，你可信我？”

女子凝神望着男子认真诚恳的眼眸。淡然道：“我自是信你。只是你要想好今后该当如何？是将错就错下去。还是要及时止损。切莫犹豫不决，伤人伤己。”

“阿演明白。”

随之，男子掀起帷幔一角，望向繁华喧闹的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