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浑身抖如筛糠，涕泗横流的中年人被提了上来，下人一松手，他就歪在地上，不敢做声。那模样，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康大夫刚被提上来，三夫人的眼里又冒起火来，若非老太太在场，怕是还要狠狠踹上几脚泄恨。老太太叹了口气，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声音沧桑至极，脸上的皱纹似都深了几分。“今早，泠姐儿的病，突然重了许多，人整个昏迷了过去，我就求了王太医，来为泠姐儿诊治，这才知道，泠姐儿并非生病，而是中了毒。”

老太太一句话说完，许嬷嬷将手里的托盘放在秦晓的面前。“这毒物商陆，极肖人参，常人难以分辨，却能毁人元气，取人性命！这颗所谓的‘老参’，听你三婶讲，是你送去的。”

老太太的声音，格外的痛心，格外的疲惫，早逝的前儿媳虽然性子倔强，但是个心地纯善的好孩子，她留下的两个女儿，竟是这样的不争气么？同门相残，这是任何一个世家都不能容忍的忌讳！看着熬成渣的毒药，和剩下的半块商陆，秦鸢几乎按捺不住心头焦躁。虽然她们姐妹并不亲近，但自母亲死后，她就发誓，绝不让任何人伤害她的妹妹！相比于她的焦急，秦晓的声音，简直沉稳的不像话。“看来，老参为物证，这康大夫便是人证了。”

眼看秦晓不惊不慌，反而还有些隐怒和嘲讽，三夫人刚刚被老太太压下去的火气，窜的更高了几分。“不错，这个老匹夫已经承认，是你给了他三百两银子，要他冒充神医，来为泠儿看诊，帮你掩护！”

话音未落，三百两银票，一股脑的扔到了秦晓的脸上，这下，连许嬷嬷都变了脸色。然而，老太太没有再次制止三儿媳，而是一直望着这个六孙女。相比于三夫人的怒吼，秦鸢的急怒，秦晓的冷静，反而更令人觉得毛骨悚然，她的目光，仿佛带了冰碴，一字一句，平静的没有一丝感情。“不知三婶，还有什么其他的证据？”

“哼，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的好姐姐，在清心庵住的客房里，就有这样的毒药！一旁的药典上，还详细的记述了它的用法！”

说着，又要去抓药典，还是许嬷嬷担心伤了秦晓，劝住了。反而是秦晓，一反常态，刻薄的反唇相讥。“三婶，府里这么多姐妹，你怎么就能认定是我大姐姐，还无缘无故的去搜她在清心庵的闺房？你的行为，是不是太奇怪了些？就好像，早就知道似的……”这话里的意思，明摆着是说三夫人用秦泠陷害秦晓姐妹，若是平时，三夫人大约只会嘲笑回去，毕竟铁证如山，无可推脱。但是，此刻却非平日，秦泠病危的模样，早已烧光了三夫人的理智，她想也不想的怒吼。“你胡说！大嫂早看出你们姐妹两个包藏祸心，我还不信……”话说到一半，三夫人突然顿住了，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怜夫人告密时，特意叮嘱，不可把她说出去。毕竟，监视嫡姑娘言行，还有不向老太太禀告却私下挑拨这些事，都不怎么光彩……虽然，谁家院里没些个不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儿女，又有哪个真大度到视如己出？但私下是私下，翻到明面上来，可就不那么好看了。这厢，三夫人难得的沉默了一下，那边，秦晓的眼，却是悄然亮了一亮。她就知道，以怜夫人的精明，绝不会搀和此事一星半点，就连这时的对峙，也不见她身影。她含垢忍辱，宁可受辱也不辩白，等的就是这句话！目的达到，秦晓再不犹豫，恨不得立时就洗脱自己的嫌疑！“祖母明鉴，孙女送到三婶处的老参，并非孙女自己库房中的，而是祖母您小库房里的，一直由许嬷嬷拿到西跨院前，当着五姐姐的面交给我的，整个过程，孙女都没有一丝机会掉包，五姐姐和许嬷嬷皆是见证！”

这一番话说出，倒是令老太太和三夫人都有些傻眼，一直以来，被当做证物的‘毒人参’，是老太太小库房里的？怎么可能！脸色一沉，老太太喜怒莫测的看了眼许嬷嬷。“青槐，你说，怎么回事？”

感到老太太不悦，许嬷嬷连忙跪下，声音里带了一丝无措。“老太太，上次六小姐奉茶，您下来说赏，要六小姐自己去挑，吩咐奴婢告诉六小姐，不知您还记得吗？”

老太太闻言，回忆了下，脸色舒缓了些许。“嗯，是有这事。”

许嬷嬷似乎是在组织语言，顿了顿，说了长长的一番解释。“当时，六小姐要我帮忙取一只老参，言说要研究药丸给老太太您补身，还吩咐奴婢说，直接送去西跨院门口，这样待她去探望过四小姐后，就能直接带回去，省了奴婢的脚程，奴婢按吩咐送去了，并不知道六小姐是刚出来还是没进去……”秦晓在一旁听着，心中对许嬷嬷的赞许更上一层楼，这般功力，不愧是祖母身旁的人！许嬷嬷的每句话，看似委屈又慌张，却把该说的，该表达的，都叙述的一清二楚。当时，她未必没有怀疑过秦晓吩咐这些事的目的，却一句话都没有提起，看来，终究是对她们姐妹，存了一丝爱护的。“祖母，孙女原本想研究那药丸，可是翻了两页医书就困了，想着留下也是浪费，索性送给四姐姐养病……”话音到后面有些赧然，六姑娘不学无术的名头，早就传遍侯府了。而听了秦晓和许嬷嬷的解释，老太太心里狠狠的愧疚了下，差一点亲自过来搀扶许嬷嬷。“你呀，一把年纪了还动不动就跪，伤了腿脚可怎么好。”

这一语，虽对着许嬷嬷，可秦晓和秦鸢俱都狠狠松了口气。老太太这边主仆情深，三夫人却是坐不住了，老参是老太太库里的，肯定不是毒药，可她的女儿确实中了毒，这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