殴打中心，乞丐褴褛衣衫上多了不少脚印，但他看似本能的东扭西躲，都灵敏避开要害，那些人打上来力道也因为角度问题小了大半。他只是叫得惨，本想挨两脚忍下算了，不宜声张，但不想这帮龟孙变本加厉。脏脏打结的黑发下，黯淡无神的眸闪过一抹锐利锋芒，黑一块紫一块的手指间夹出一排银针。刚打算暗中给这帮人一个教训，银铃般的轻软女声制止了。乞丐眼珠子转了转，悄然收起银针，继续躺下哎哟。“谁？！”

动手的几人闻声停住动作，扭头一看只是个富家小姐和黄毛丫头，轻嗤了一声，不以为然。大痣男眉头紧皱，眼神凶悍：“给我打，狠狠地往死里打，你们要不想惹祸上身，就别管老子！”

言毕，不忘警视周围人一圈。茶棚里的客人包括老板伙计纷纷扭开目光，谁也不愿为了个乞丐出头得罪人。那伙人刚要继续动手，凌雪芸起身高声道：“乞丐也是人，你们这样目无王法，当街害人致死，不怕被抓起来治罪吗？”

几人面面相觑，大笑了几声，大痣男挑衅：“乞丐，老不死的乞丐，他们的存在就脏了镇西的地，我们身为镇西的百姓，把自己脚下的土地扫干净，有什么问题吗？”

杏儿咬唇：“这群王八蛋，真会颠倒是非黑白！”

“男子汉大丈夫，应忠君爱国，怜老扶弱，而不是持枪凌弱，你们本身就不强大，没能耐做好事，却有胆子欺负更为弱小的人，简直不配做人！”

少女身躯纤弱，语气分外坚定，犹如晴天朗日的一束光，破开黑沉沉的乌云，动手的几人在这股气势下，只觉一股压迫降在肩上，迟疑地收回了手脚。“你……你胡说！你就不怕惹急了小爷们，连你一起揍？！”

大痣男的脸红一阵黑一阵，见状恶狠狠威胁。“啪——”一枚青玉银边令牌落于桌上，发出叮当脆响。少女抱胸而立，掀起帷帽一角，那宛若天资的小脸紧绷着，眼神携着一丝恨意，藐视几人。“这是凌府令牌，凌家人乐善好施，见不得此等欺老凌弱的事。凌老爷与镇上多位将军均有往来，商业供给，是跟前说得上话的。你们要有胆子就继续，无论是死是伤，都得连累全家老小陪你们进狱里赎罪！”

一通狠话放完，大痣男权衡利弊，脸上已然煞白一片，打人的几个更是连退几步。“还不快滚！”

杏儿嫌弃瞪了他们一眼。眼见大痣男带着同伙灰溜溜跑了，凌雪芸走出茶棚，眼神示意杏儿端过一杯茶给受伤的乞丐。老乞丐唇间干瘪，浮起一层皮，早已渴了多时，脸上漆黑，惊喜捧起茶杯咕噜噜灌下去。茶杯还回来时，杯外染上了两抹黑。杏儿的手帕用来擦汗，已经没有多余的了，又不想空手接，染了脏。犹豫间，凌雪芸掌心垫上薄帕，先接过茶杯，擦拭掉上面的污垢，还给店家。“老人家，这大热天您就别在这日头底下晒了，寻个阴凉的地方。刚刚那些坏人对您动手，想来身上受了伤，这二两碎银子您拿去看病，再买两件干净衣裳，余钱多少可以做点小生意，乞讨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凌雪芸让杏儿将银子给了老乞丐，叮嘱过后，带着杏儿离去。“小姐，那乞丐真没礼貌，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连句谢谢都不说。都连累小姐毁了一块好帕子，上面的碧荷莲花你秀了一整晚呢！”

杏儿想起乞丐的态度，愤愤不平。凌雪芸面不在意，将脏了的帕子着杏儿拿去扔了，“咱们帮助他人，又不是图人家的谢，既无所求，又何必气愤。”

“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还是不舒服，”杏儿喃喃。凌雪芸回想老乞丐的身形动作，忽然脚步一顿，脑海中闪过一个猜测，拉住杏儿的手。“咱们还没走远，你回去悄悄跟在那位老乞丐后面，看他拿了钱去干什么。”

杏儿一呆，和凌雪芸对视一眼，疑道：“小姐是怀疑那名老乞丐就是——”后面的不便说出口，她比了个“神医”的口型。凌雪芸点了点头，推了她一把，催促快去。“是。”

杏儿飞快小跑着去了。凌雪芸就近进了一家布店，随意走走看看，实则在门口徘徊，瞥着杏儿去的方向，焦急等一个结果。一炷香后，杏儿身影杉杉归来，凌雪芸迎了上去，找了个僻静角落。“怎么样？”

杏儿摇摇头，长叹一口气，“小姐你想多了！那个老乞丐根本不值得咱们帮助，就是个见钱眼开，只图安逸享乐的，根本没有半点神医的样子！”

“此话怎讲？”

“我回到茶棚时他没走远，我偷偷跟上去，却见他把二两银子拿来买了两只烧鸡，找了个角落蹲起来就啃，那是小姐给他治病买衣服做生意的钱呀！”

闻言，凌雪芸雀跃的心沉了下来。“罢了，是我们运气不好，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命里有时终须有，凌雪芸默念这句话，教内心安定下来。为了在母亲面前做足样子，回府前，她去了一趟凌府门下的酒坊，呆了半个时辰，观摩了掌柜如何管理店铺，伙计又如何与难缠的顾客斗智斗勇，感触颇深。门门生意都不是简单的，父亲母亲能凭一己之力，撑起凌家这么大的家业，想必早期十分辛苦，临走前她特地带了一壶父亲珍爱的女儿红，想着席间要敬他一杯。归府时坐的马车，杏儿给她锤酸了的腿，见她面上似有忍痛之意，悄悄放缓了力道，改为揉捏。忽的，马车一停，车夫的声音传来：“小姐，前面两辆马车撞到一起了，拦住了去路，恐怕要好一会才能清理完残局，是否要绕路回府？”

凌雪芸撩开车帘，看了看四周，再过一个路口就到凌府了，绕远路反而麻烦。“在这等等吧。”

等待间，凌雪芸靠在枕垫上，闭眸养神，车外，又一阵惊呼。“听说了吗，珍霓坊有枚玉石卖了整整五千两银子！”

“是谁这样出手阔绰，五千两都快把半个珍霓坊买下来了！”

“镇上人人都在打听呢，听说是位豪气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