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兰正在看陈怀川带来的碎布和棉花，非常满意：“对，就是这个。”

“你是准备用这些碎布做一些小物件？”

陈怀川看着徐兰拿出来的针线簸箩，似乎明白了。“是啊，你看，这块黄色带黑花的可以缝个小老虎，这块红格子的要大一点，可以缝个小孩子用的小披风……”徐兰随手拿起来两块布，直接给它们安排上了。陈怀川豁然开朗，终于明白这些碎布的用处了：“我媳妇儿就是心灵手巧，那你这是准备开杂货铺啦？”

“要是能开个杂货铺，那也是个本事呀，先做着看看呗。好了，这些东西我来整，你先把被子褥子送回去，休息会儿，中午来给我送饭！”

徐兰很心疼她男人，才一天不见，看起来眼底都青了，也不知道和王嘉明说的化肥生意咋样了，肯定是没休息好。陈怀川这两天其实也是真没休息，一直都在路上来来回回奔波，这会儿见着媳妇儿了，也就放心了，很听话地又背着大包小包走了。徐兰这才慢慢整理那些碎布，把布块按着大小花色分开收起来。服装生意也才刚刚开张两天而已，而自己比别人超前的眼光也就那么几年，对于现在的徐兰来说，膨胀也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内心深处她还是很惶恐。她会的东西少，见识也少，这能拿得出手的，除了种地，也就是上辈子跟着砖厂老板娘学的这点儿裁裁剪剪，缝缝补补的技能。徐兰觉得自己可以把这个手艺再精进一下，就算将来生意做不好，那也能换个行当，再不能像上辈子那样，除了做苦力，没有别的路可走。带着这样一股韧劲儿，笑起来的徐兰散发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光亮，像是一朵悄然绽放的太阳花，不知不觉间就耀眼起来。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传了过来：“小姑娘，能给我拿件衬衫看看吗？”

“好咧！”

徐兰下意识地答应，抬起头一看，看到的却是黑压压的一群人。开口说话的是个看起来很威严的中年男人，虽然不是很高，但是他站在那里，眉目沉肃，身形沉稳，一看就和跟在他身边的人都不太一样。而且他一开口，四周顿时鸦雀无声了。徐兰不太明白什么叫做气场，但她也能直觉地感觉到这个中年男人不是普通人。更何况，王绍军还在人群的外围无声地跟她挤眉弄眼。徐兰明白了——这两天她也听旁边的大姐说领导要来视察小康市场，要是满意了，以后就再也不会限制私人做生意了，这个人恐怕就是来视察的领导！徐兰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估摸了一下中年男人的身量，转身从架子上取下来一件天蓝色的男士衬衫递了过去：“叔，您试试这件，吸汗还不闷热，天热了穿刚好！”

这句叔叫得周围的人眼皮子直跳，这小姑娘真会自来熟，你就算不知道是啥领导，你喊句同志也行啊！逮着个顾客就叫叔，你知道这是谁嘛你！旁边的东北大姐却是悄悄地在心里给徐兰竖了个大拇指，这小姑娘别的本事大不大不知道，这嘴是真甜！但凡来个人看衣服，那大爷大妈哥哥姐姐小妹子地叫着，不叫人是不开口的。同样是花钱，谁不喜欢花得高高兴兴？所以人家小姑娘生意好也是有道理的。被叫了叔的中年男人也是愣了一下，却又很快缓和了眉目，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和蔼可亲：“好的，我看看，多谢小姑娘。”

现在的男士衬衫大多都还是白色，天蓝色这么鲜亮的颜色并不多，因为现在的男人着装整体还是偏稳重。围观群众看看领导手里的天蓝色衬衫，都想捂脸，小姑娘你是不是瞎啊，领导能穿这么不稳重的衣裳吗？但是下一刻，他们那常年不苟言笑的领导居然笑着点了点头：“不错，这料子摸起来很舒服，款式也好看，看起来也挺合身……”“那您就上身试试，这衣服光看不行，得穿在身上才能看出效果来！”

徐兰见机展现自己的服务态度，赶紧伸手拉开角落里的帘子：“咱们这边有试衣服的地方！”

“真能试？那我就试试！”

中年男人也没推辞，脱了外套交给身边的人，走进了这简陋的“试衣间”。徐兰赶紧帮忙把帘子拉好，还又加了一句：“那个栏杆上有衣架，您可以把您的衣服挂在上面！”

“好。”

领导很快换上了新衬衣拉开了帘子。徐兰又殷勤地指了指旁边的大镜子：“到底是您这个年纪的人有气质，能撑的起来这个衣服，您看看多好看，显得您特别精神，特别年轻！”

贺毅成也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还有和他一起倒映在镜子里的小姑娘。镜子里的男人鬓发半百，眼角眉心都有了岁月的痕迹，旁边的小姑娘却正值青春，言笑晏晏间，眉眼干净又明亮。当年的那个人也是这样的青春美丽，可她永远留在了时光里，只有他一个人活到老了。难言的巨大悲哀涌上心头，他几乎红了眼眶。可这个时间，这个场合，由不得他缅怀过去。“是显年轻，这衣服我要了，就这么穿着吧，多少钱？”

贺毅成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绪。“这衣服料子好，又是牌子货，我平时卖十五，看您面善，收您十三块钱吧。”

一让就是两块钱，徐兰觉得自己很大气了。而且让这两块钱也不是看着领导的面子上，是她真的觉得这位大叔面善。“面善？那我们可能从前见过，很多年前，我在安阳县工作过。”

贺毅成笑了笑，掩住心底涌起来的酸楚，转身把换下来的衣服交给秘书：“给小姑娘付钱吧。”

这桩生意就这么成了，徐兰心里美滋滋的。收了钱，朝着领导挥手告别：“叔您慢走，有空常来！”

“好，我还会来的。”

贺毅成深深看了徐兰一眼，点点头应了，想起来自己是来视察的，又多问了一句：“什么是牌子货？”

旁边的人赶紧竖起了耳朵，他们也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