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果然下起了雪。北风卷着鹅毛一样的雪花，和黑沉沉的夜一起压了下来。齐娟红坐在陈家的西屋，把屋子里打量了一番，心底酸涩难言。她终于借着家访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怀川的面前。可是现在的怀川对她毫无印象，此时的他，满心满眼还是徐兰这个愚蠢的妻子。这让她的心里非常不舒服，就连陈小溪送到她面前的水果糖，她都忘了接。陈小溪顺着齐老师的目光看着过去，能看到有说有笑的大哥和大嫂。两人正一个烧火一个揉面，在给冒雪前来家访的齐老师做饭。齐老师是中午说要来家访的，大哥去给她送饭的时候，她就跟大哥说了这件事，大嫂当时也在，就说要好好准备一下，一定好好招待齐老师。刚刚齐老师一进门，大哥大嫂就很热情地给齐老师拿了瓜子糖果，冲了白糖水，紧接着又忙活着做饭。所以，齐老师这样满脸不高兴，到底是个啥意思？见不得她大哥大嫂说说笑笑？陈小溪想了想，转身拿了自己的练习本递到了齐娟红的面前：“齐老师，要不您先检查检查我的作业？”
“哦……好。”
猛然被从愤怒不甘的情绪中惊醒，齐娟红一转头就对上小姑娘亮晶晶的眸子，心中一慌，连忙接过陈小溪手中的作业，低头看了起来。陈小溪则是趁机跑出去，把大哥拉到了门外，悄悄问他：“大哥，你以前认识齐老师？”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认识她……”陈怀川一头雾水。“那她为啥老看你？”
陈怀川：“我光看你嫂子了，我哪儿知道她看没看我！”
“那行，一会儿你不要跟我们一起吃饭，你带着陈大河去东屋吃饭去！”
九岁的陈小溪鬼精鬼精的。“行，就这么办！”
陈怀川连连点头。开什么玩笑，要是这个什么齐老师真的一个劲儿看他，那媳妇儿肯定会生气。屋里，徐兰只听见这兄妹俩在外面嘀嘀咕咕说话，也没放在心上，手脚麻利地揭开锅盖，把饼子贴上，喊陈怀川摆桌子：“准备开饭啦，你们赶紧拿碗筷！”
为了欢迎老师，陈家的这顿晚饭很是丰盛，蘑菇土豆炖野鸡，酸菜鱼贴饼子，炒鸡蛋，凉拌萝卜丝儿，还蒸了大米饭，煮了小米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等到饭摆好，徐兰很有些紧张地给齐娟红递了筷子过去：“齐老师您吃饭，粗茶淡饭，您别介意！”
“这怎么能是粗茶淡饭，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这太奢侈了，这饭我可吃不下去。”
齐娟红没接徐兰的筷子，淡淡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饭菜说道。这一桌子饭菜是很丰盛，可这都是陈怀川辛苦挣回来的。这个女人一点都不知道俭省，难怪最后败光了陈家。徐兰愣住了，转头看了一眼陈怀川，这齐老师咋看着阴阳怪气的啊？这听着，也不像是客气的推辞啊。陈怀川挂在脸上的笑容也顷刻间没了。他媳妇儿辛辛苦苦忙活了大半天，这老师却这么不识好歹。难不成他们家要给上门家访的老师啃窝头才对？可是看看满脸茫然站在一旁的陈小溪和陈大河，两口子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没有接这个话茬。两小只还要在这老师手底下上学，先忍了这口气。徐兰收起笑容，把筷子放在了桌子上，拉着陈小溪坐了下来：“这些都是小溪她大哥在山里打来的，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齐老师还是尝尝看吧。”
至于陈怀川，直接就拉着陈大河走了出去，理也没理齐老师。这什么老师，年纪不大，妖倒是作得不小，以为谁都能吃上他媳妇儿做得饭还是咋地！齐娟红说这话，本来就是说给陈怀川听的。这会儿的农村人是个什么生活水平？就算招待客人也不能这么大手大脚的呀！一般男人看到媳妇儿这么败家，早该发火了，也就陈怀川对他妻子宽容。所以一看陈怀川沉着脸走了，齐娟红还挺高兴，他这会儿该意识到这个徐兰有多败家，多不贤惠了吧？饭桌前就剩下她和徐兰，还有学生陈小溪。齐娟红也就不用再绷着了，就着徐兰的话下了台阶，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那我就不客气了。”
来到徐家村这个穷地方当老师，虽然也能时不时吃上大米饭，可菜永远都是土豆白菜，难得见点儿肉腥，她吃大白菜也吃得心烦上火。这会儿虽然想挑拨陈怀川和徐兰的关系，可这饭，她也不会真不吃。徐兰坐在一旁，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这位齐老师说什么吃不下去，这不是吃得挺欢吗？或许是上辈子总是看人脸色看多了，她就是再愚钝，这会儿也能看出来这个齐老师刚刚是在故意刁难她。要是这样，后面肯定还有戏要唱。果然，等到齐娟红吃饱喝足，嘴一抹就又开始哔哔：“对了，刚才我们吃饭，大河和他大哥呢？小溪她嫂子，你怎么能忘了让他们也来吃饭呢？在我们老家那里，吃饭的时候，女人是不能上桌的，你怎么还能把男人赶出去不让他们吃饭？”
徐兰终于确定，这人就是来找怼的，那她也就不客气了，她男人说了，谁敢欺负她，就欺负回去。反正存心找茬的人，就算她忍了，小溪和大河也落不到什么好。“是吗？”
她站起来冷冷地看着齐娟红，唇边一丝讥讽的笑意：“男女平等，妇女也能顶半边天，没想到齐老师一个文化人，思想觉悟还这么落后。再说我家的规矩就是有女客在，男人不上桌吃饭，齐老师有意见的话，还是放心里比较好。毕竟是你来我家做客，吃着我做的饭，还给我挑毛病，这很不合适。您说呢？”
被妇女主任王淑琴精心培养了这么几天，徐兰说话的风格也向干部靠拢，怼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你……”齐娟红一口气噎在心口，差点儿上不来——上辈子陈怀川老家的人不都说徐兰是个懦弱的蠢货吗？怒火攻心之下，齐娟红直接昏了头，转头就朝着陈小溪怒道：“我不和这种泼妇说话，我要和你哥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