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水红扯着嗓子嚎，没多大会儿，听到马水红哭嚎的村民们就赶来看热闹了。马水红的撒泼功夫是一流的，披散着头发坐在地上拍腿大骂，一边骂还一边哭，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她受了多大委屈呢。好在村里人也知道马水红是个啥人，等到徐志刚和王淑琴把事儿一说，村里人看向她的眼神就只剩下鄙夷：“这事儿徐兰没撒谎，昨儿她在陈家是说过这个话，说反正没领证，要把闺女领回去！”

“你说你哪儿来的脸说这个话，那可是你闺女，又不是个牲口！”

“就算是个牲口，也没有你卖了一回又一回的道理，你要领徐兰回来，先把陈家的彩礼退了！”

……徐家村的村风在村长徐志刚这个耿直人的带领下，还算是淳朴，村里人一人几句，饶是马水红是个泼妇，也差点儿被唾沫星子淹死。况且一直扯着嗓子哭嚎，是个人都会累。再瞅瞅缩在墙角跟鹌鹑一样的丈夫儿子还有二闺女，马水红也不由得泄气。这三个没良心的白眼儿狼，她死死捏住徐兰是为了谁？想从陈家捞好处，是为了她自个儿？但这些人想让她马水红低头认输，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马水红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选择咬紧牙关死不松口：“你们爱咋说咋说，反正徐兰这户口，死也得死在我家，谁也休想给迁走，不然我就去乡上告你们！”

徐志刚和王淑琴两口子看着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恨得牙痒痒，却也是真的无可奈何。徐兰没到结婚年龄，和陈怀川没领证，这是不争的事实。之前还说给徐兰报个好嫂子的典型模范，这会儿都不太好办了，更别说有人去乡里检举揭发。那真闹开了，徐家村的村干部都要吃挂落，一个执行婚姻政策不力的问责是少不了的。但徐志刚这两口子人也还算厚道，并没觉得这事儿怪那小两口，乡下人不领证办个酒席就一处过日子的人多了去了，这小两口也不是个例。只可怜徐兰摊上这么个妈，真真是可恨！王淑琴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打人的冲动，悄悄给丈夫使了个眼色：“咱们先回，明儿你悄悄去乡上给问问，看徐兰这户口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了，咱们现在跟这种人也说不清！”

徐志刚强压下了心头的火气，点头应了：“行，我还就不信了迁个户口能这么难，又不是农村户口往城里迁！”

两口子合计好，也不跟马水红再罗嗦，招呼着村里人散了。一群人还没出门，迎头就看见徐兰两口子走了进来。这边闹得天翻地覆，那边自然有人去叫徐兰。徐兰一眼看见坐在地上的马水红，再看看村长两口子气红了的脸，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志刚叔两口子根本用不着来受这个气的，这都是为了她！“谢谢叔，谢谢婶子，让你们为难了……”徐兰哽咽着朝徐志刚两口子鞠了一躬，真心诚意地道谢。上辈子她受再多的苦，都不敢跟人说，从来不敢想还能有人为她做主，也从来不知道，这世上真有好人。“没事儿，我们既然当着干部，就不能不管这事儿，你放心，这事儿迟早有个说法，哪还能由着你妈想咋就咋！”

王淑琴安慰了徐兰几句，正想劝她回去，不要再平白受气，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见眼前脸色煞白的小姑娘晃了两下，咕咚一声，一头栽倒！“兰兰！”

落后两步的陈怀川猛地一扑，总算是接住了媳妇儿，没让徐兰栽在地上。“送卫生站，赶紧送卫生站！”

“来不及啦，叫小杜医生来给看看，他就在前头院子里给三大爷扎针，快去叫！”

周围的人顿时乱哄哄叫喊起来，一片忙乱中，有人拔腿就去叫了小杜医生来。小杜医生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听说有人晕倒了，立刻就背着医药箱跑了过来，手脚麻利地给徐兰做检查。一番检查下来，小杜医生的脸色很凝重：“你们谁是他的家属？”

“我，我是……”陈怀川抱着徐兰，声音都是颤抖的。小杜医生立刻就发飙了：“你这家属是怎么当的？病人这是长期营养不良落下的病症！虽说现在经济困难，大家都吃不饱，但这位姑娘肯定是严重饿肚子啦，你们这是要把人活活饿死吗？”

“长期营养不良？”

陈怀川低头，能清楚地看到徐兰的脸，瘦得还没巴掌大。“我错了，我该早点儿上门来娶你的，我错了……”陈怀川一个大男人，硬生生没忍住眼泪。小杜医生有点儿懵：“这位男同志你现在哭有什么用，你早对媳妇儿好点儿也到不了这个地步……”王淑琴却是又和丈夫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回到了坐在地上的马水红面前，强硬开口：“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年年都拿全工分，都能饿出病来，看来你们虐待徐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这样，徐兰的户口也不用迁了，你起来，现在就跟我去乡上自首，省的派出所的人来抓你！”

村里人也开始骂：“老虎还不吃孩子呢，哪有这样狼心狗肺的妈！”

“就得报派出所，让人来抓她！我表弟就在派出所，虐待闺女也是犯法的！”

马水红再彪悍，这会儿也有点心虚。她对王法一知半解，只知道不领证是不合法的，但她真不知道饿着亲闺女也犯法啊！其实村里人也不是很懂，但这种时候，就怎么可怕怎么说，能把这泼妇镇住最好。小杜医生也站了起来，往马水红的心灵上拍了最后一块砖：“既然你是她的亲妈，那你就得负起责任来，拿钱给她看病，好好照顾她，不然你这虐待亲闺女，是要坐牢的！”

“那她这病看好，得多少钱？”

马水红对小杜医生这种城里人，有一种天生的信服，试探着问道。小杜医生拢了拢白大褂：“至少两千块钱吧。”

“两千？你还不如杀了我！”

马水红一声尖叫，顿时觉得坐牢都不可怕了。两千块钱，把她全家卖了都没这个数！再说了，她一分钱都不想给这个死丫头花！原以为这死丫头身上还能榨出点儿油水来，弄到底却是个结结实实的赔钱货！这赔钱货绝对不能砸她手里！马水红拍拍大腿，爬起来，咬牙切齿地松了口：“这闺女我不要了，现在就把她户口迁走！从今往后，她跟老娘一分钱关系都没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死是活都别再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