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有一片衣角闪过，引得徐蛮瞥了一眼。她伸手在徐敏行脸上掐了一把，依旧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敏行，你的阿姊可不像以前那般无用了，谁也欺负不了我。”

徐敏行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松了口气：“遇事别乱来，娘立不住，我总归才是家里的男子汉，有事你只管告诉我。”

徐蛮定定的看着徐敏行，她一直认为她的心就像是一片早就干涸的田地，早已长不出一丝绿意，可这一刻她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口处涌动。“你放心吧，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不会糊涂到被人挑唆被人蛊惑，更不会对深爱自己的至亲下手。这是徐蛮替自己，也替原身做出的承诺。徐敏行背过身去，眼睛有些酸涩：“我知道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可你是我的阿姊，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说完这话他便要出去，拉开房门时又道：“马二混跑了，我让小二帮忙再雇个车夫来，你下楼陪娘吃些早食，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该赶路了。”

徐蛮怔在原地，良久才叹了一声：“不愧是我家的小孩儿，真是可爱啊！”

裴劭躲在梁上，差点没笑出声。自己才多大点，非说人家是小孩儿.徐蛮从屋里退出去后，裴劭也从后窗潜了出去。半个时辰后，徐蛮搀着陈氏从同福客栈出来，徐敏行拎着包袱走在前头，一眼看到马二混牵着马车等在外头，顿时就愣住了。小厮早得了跑腿办事的赏钱，忙上前堆着笑解释道：“要不说马二爷仗义呢，昨儿家中有急事，顾不上交代就先走了，到底还是记挂这大嫂子您带着一双儿女出门不易。今日一早紧赶慢赶的回来了，好歹没错过。马二爷回来了，也就用不着另雇车夫了，远行还得是有知根知底的人一路照应着才好呢！”

听了小厮这话，陈氏笑得很是勉强，扭头凑到徐蛮耳边小声道：“蛮儿，这杀才怎的又回来了？”

徐蛮神色如常，安抚性的拍了拍陈氏的手背：“娘，有我在，他翻不起什么浪来。”

陈氏将她拽得死紧，脸上尽是忧色：“娘可不许你再胡来，万一有个闪失，娘岂不疼死？”

徐蛮感念陈氏拳拳爱护之心，就任她唠叨去了。一行上了马车，里头倒是干干净净，徐敏行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默默背了会儿书这才打住了胡思乱想。马车朝着京城驶去，一路上驾车的“马二混”安静如鸡，没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徐蛮老神在在的靠着车壁，笑眯眯的看着沿路的风景，徐敏行则观察着徐蛮的神情，心中疑虑万千。唯独陈氏，离京城越近她越是不安，心也越跳越急，仿佛随时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蛮儿，娘.娘心里有些没底.”陈氏抓着女儿的手，全然把闺女当做主心骨。徐蛮天生唇角带翘，不笑也似在笑，偏偏她真冲她笑起来，陈氏又有些怵她。“开弓没有回头箭，路是娘你自己选的，我跟敏行不敢违逆您的意思，这便奉陪到底。只是临到京城，女儿还得劝您一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经年宦海沉浮，你心心念念的枕边人怕早已是面目全非。”

陈氏摇了摇头：“蛮儿，你不可这般诋毁你爹，他不是那等负心薄幸之人。”

这话一出，连徐敏行眼中都流露出几分讽刺之意。“娘，这几年你还未被磋磨够，竟还想着自欺欺人？”

陈氏见一向孝顺的敏行都出言质疑她，不禁让她脸上有些挂不住。“那绝不是你爹的意思，定是谭氏那恶妇容不下我们母子，才指使底下的人磋磨咱们，你爹也定是被蒙在鼓里的。娘与你们爹是年少夫妻，共过苦同过难，不比那谭氏强百倍？你爹是读过圣贤书的人，若不是逼不得已，绝不会做出对不起我们母子的事！”

“娘你执意要去讨个说法，这是该的，只万莫将前程乃至身家性命押在别人手里。别的话我也懒得再说，您只管看着吧，这一切才是刚刚开始。”

陈氏固执成这样，徐蛮是懒得再同她讲什么道理，也示意阿弟不必多言。徐敏行这个名字本取自“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论口舌之利他不及徐蛮半分，连阿姊都放弃劝阻了，他还有何话可说？车厢之中静得针落可闻，陈氏攥着袖子，对丈夫的祈盼与思念反被心中忐忑，和即将要面对未知的恐惧给冲淡了。马车过了京畿县又行了几十里才抵达帝京，交了入城的银子，守城的军士将一行人盘查又盘查方才放行。刚过永定门，入眼便是一派繁华气象，酒楼客栈鳞次栉比，商铺摊贩井井有条，来往行人的衣饰也大多体面。徐蛮对此有些好奇，一路便将沿途的铺面商号都记下来，早早便琢磨着今后来钱的路子。“你爹想是还未散衙，娘不好贸然去同谭氏对质，好在你们是老徐家血脉，娘带着你们上门去给阿奶请安也是应当应分，料她谭氏也说不出半个不是。”

提到阿奶，徐敏行只是皱了皱眉，徐蛮脸却臭得不行。凭原身的记忆，那老虔婆本就看不上陈氏，平日里挑鼻子挑眼的刻薄得很，对她这个丫头片子也从来没个好脸，就是敏行这个大孙子还能得她些许垂爱。“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徐敏行看着徐蛮，几番欲言又止。陈氏急了，耐着性子好言相劝：“蛮儿，你阿奶可是长辈，你要是不敬她，岂不叫谭氏拿捏着把柄在你爹面前说你的不是？你爹要是知晓，也会怪娘没把你教好。”

“我说了，我不拦着你去，但娘你也别逼我去给她磕头。她把我丢猪圈里，好险没被猪给咬死的事我还记着呢！”

赶车的“马二混”眼神闪过异色，下颌绷得极紧，整个人看起来越发凶神恶煞。徐蛮跟陈氏吵翻了天，马车刚在徐府附近停下，徐蛮便一溜烟从马车上下来，提着裙子就跑出了巷子。陈氏并徐敏行叫都叫不住，反被徐府门房的人给拦了下来。“夫人一早就说姑太太今日上京，必要来家里落脚，万不可怠慢，快快随小人进府，老太太和夫人已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