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哭喊的声音并未激起贺然一点怜悯之心。他步伐依旧平稳地走到了崔娘的床榻之前。整个屋中没有任何的家具，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床，崔娘裹着一层薄被晕睡过去，丝毫看不出这个女人是之前风情万种的花魁。贺然从药箱中拿出一方帕子搭在崔娘的手腕上，这才闭着眼睛摸崔娘的脉搏。过了半晌他才睁开眼睛。秀儿赶忙询问，“先生，我们家姑娘……如何了？”

贺然没有回答，只是将帕子折叠，仔细收到了木箱子之中，转身便离开了。秀儿赶忙跟在贺然的身后。就见贺然对着顾雨和鸨母行了一礼，随即摇头。“药石难医，且有传染性，其他人莫要同这位姑娘接触。”

听见了有传染性，鸨母立即捂住了口鼻，接连向后退了好几步。“尽早准备后事吧，不必开药了。”

“多谢先生。”

顾雨向贺然行了一礼，随即转身对身后候着的小厮开口：“将先生送出门。”

小厮也是一刻不想在院中呆着，几乎是顾雨的话音刚落，他便迫不及待地走在前面，引着贺然出了醉仙坊。“真是晦气，不知道从哪儿染了一身脏病回来，险些祸害了坊中其他姑娘。”

鸨母向着屋中啐了一口，大骂晦气。秀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跌坐在地上。鸨母不敢进屋骂崔娘，倒是将矛头转到了秀儿的身上。殷红的指甲指着秀儿的脑门。“你也是个晦气的，哭哭哭，哭什么哭。我呸，本就生意不好，竟然还敢得了病，我瞧着你们主仆就是专门过来克我的。”

她捏着秀儿胳膊上的软肉，就要掐下去，顾雨此时才慢悠悠地开口。“先生说崔娘的病可是能传染啊，这小丫鬟贴身伺候着，莫要将病传到妈妈身上。”

鸨母闻言立刻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垃圾一样，疯狂地用帕子擦拭着刚才触碰过秀儿的那两根手指。“还好你提醒了，不然就被这扫把星害惨了。”

鸨母只敢用恶狠狠的眼神等着秀儿，再不敢伸出手去拧秀儿的胳膊。“这可是两个麻烦的事儿，”顾雨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她望向屋中躺着的绣娘，“妈妈你说，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让他们两个待在醉仙坊中，若是将其他姑娘都传染了……”醉仙坊中本就生意不好，若是再有姑娘病倒了，鸨母可就亏钱了。鸨母眼神中流露出狠毒的神色，“那就直接拖到乱葬岗中，任由她自生自灭。”

她秀儿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鸨母。她下意识地求助地看向顾雨，却发觉顾雨错开了她的视线。她跪在地上对着鸨母磕头，“妈妈，求您再给姑娘找个大夫看看吧。”

“滚！”

鸨母伸手叫人将崔娘和秀儿拖出去，顾雨忽然抬起手制止了鸨母。“妈妈且等等。”

“有事？”

鸨母怀疑地看着顾雨，生怕顾雨开口让她将诊金吐出来。“若是直接埋了算可惜，”顾雨啧啧嘴，“我听说城外一户人家，她家儿子得了瘟疫也快不行了，她儿子年纪轻，从未婚配过，她想要找个姑娘……”顾雨给了鸨母一个你懂得眼神。鸨母当即明白了什么意思。“只是她家穷苦，只能拿出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

鸨母抬高了声音，她冷哼一声，“你瞧我是缺银子的人吗？一两银子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银子确实不多，”顾雨压低声音，“只是她家中有粮食，能匀出来五斤糙米来。”

如今这个年头，米可比粮食值钱多了，有了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米。鸨母眼睛一转。崔娘现在半死不活，她还要搭草席的钱，不如趁着崔娘还能喘气，直接将她卖了，还能得些粮食。“那秀儿？”

顾雨试探地问道。“也一并带着。”

鸨母可不想秀儿这个可能得了病的人在她坊中伺候着，忙不迭地同意了。秀儿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雨，明明顾雨是她求过来帮崔娘的，怎么就这么把崔娘卖给一个快死了的人。顾雨就像是没看见秀儿眼中的愤恨，她对鸨母点头。“妈妈你答应了变成，就是那户人家儿子还没死，若是成亲，那崔娘的卖身契可是要带上。”

鸨母点头，随即有些怀疑地看着顾雨。“顾老板倒是古道热肠，怎么对这件事这般上心。”

顾雨心头一跳，脸上还是维持住平淡的神情。“还是被妈妈发现了，那城外的小子是我的亲戚，她求了我许久，如今看见这个机会，怎么能不帮他。”

顾雨开口：“我再给妈妈两斤精米，当做感谢。”

“求求妈妈帮帮忙，能让我亲戚得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这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我亲戚那一两银子等着户籍到了，她亲自给您。”

“哼，”鸨母嗔怪地哼了一声，“就你那点小心思可逃不过我的眼睛。”

她抬高下巴，开始觉得方才答应顾雨的实在是太过痛快了。鸨母改了口风，“二十斤糙米。”

顾雨听着鸨母的口气，知道自己不能答应的太过痛快。于是犹豫了许久，才一狠心点头，“谁叫那是我亲戚呢，总不能看着他来人间走一遭，一个媳妇都没娶上。”

“他们不吃亏，那可是我醉仙坊的花魁。”

“是是是，”顾雨搀着鸨母向前楼走去，“也就是从妈妈这里，他才能得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我亲戚可要偷着笑呢。”

顾雨彩虹屁一句接着一句，直到将鸨母哄回了屋子。她也没有在醉仙坊中停留，又说了几句好话，头也没回地离开了。贺然就在路口等着顾雨，他撕去了脸上的伪装，少了几分书卷之气，多了几分肃杀之气。“顾雨小姐。”

“嗯，做的不错啊贺然。”

顾雨毫不吝啬地夸奖，她扭过头看看自己身后有没有跟着鸨母的人。“小吩咐，自然竭尽全力。”

方才走到路口时候，顾雨心中就有了盘算，走到路口又折到了铺子中，找到了贺然。她对着贺然勾勾手，“有件事麻烦你。”

贺然脸色一正，“您尽管吩咐。”

就算顾雨让他去死，贺然也会毫不犹豫的执行，更何况只是让他伪装成大夫的样子，等醉仙坊的小厮寻过去的时候，代替悬壶馆的大夫去醉仙坊中给崔娘看诊。然后当着鸨母的面说崔娘没救了，马上就要死了，死之前还会将这种病传给周边的所有人。贺然点头。顾雨离开，他当即就伪装了一番，站在悬壶馆的门口，那小厮一过来，他便开口询问，“可是要看诊？”

贺然站在悬壶馆门口，还一副大夫的打扮，小厮没有怀疑，当即领着他去了醉仙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