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姜沉默了片刻后：“您觉得怎么样的故事有趣？”

她不喜欢魔界。只要能早一日离开这里，她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魔王想了想，抓起一只猪蹄：“你爱过别人吗？我指的是男人。”

凤姜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六岁那年我远离家人，搬入宫中生活，日夜处于监视之中，与什么人见面、说什么样的话都由不得我，别人也不敢靠近我，生怕引来帝王的猜忌，那时有一个皇子总是想办法接近我，跟我说话，逗我开心，还说他总有一天会让我获得自由。”

她努力回想当年的事情：“他长得很好看，懂的东西很多，说话总能说到我的心里，慢慢的，我视他为唯一的光明，渴望与他永远在一起，也曾有过脸红和心跳的感觉，梦里也经常梦到他，我想这大概便是世人所说的爱情。”

魔王啃猪蹄啃得津津有味，听故事也听得津津有味：“那你是什么时候不再爱他的？”

凤姜又仔细想了想：“可能是从参与战争开始吧，在那之前，兴许是见多了背叛和互相伤害，我已经隐隐觉得世间情爱并不可靠，后来帝王派我去北方参战，我不得不与这个皇子分离，初时还颇为想念对方，后来忙于战事，每日在厮杀中求生，便没有心思再去想对方。”

魔王用两排细密、尖锐、锋利的牙齿咬着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含糊的插嘴：“所以你就变心，不再爱他了？”

凤姜淡道：“当时只是觉得，没有别人，我一个人也能过得下去。一年后我回到京城，再见这个皇子时，心里还是欢喜的，他说他也想永远与我在一起，我便与他联手，逼迫帝王退位，让他登基。”

她说得很慢，说几句，想一会：“我们原本说好他登基后就娶我，然而那时西疆战事告急，我又去了西疆，一次次的出生入死，一次次的目睹杀戮与背叛，心肠便慢慢的麻木了，开始觉得七情六欲皆是累赘，我想念那个人的时间越来越少，若不是他每个月都给我写信和寄东西，我甚至会经常忘记他。当战争终于结束，我觉得那个人对我不再重要，同时也在怀疑，我对那个人也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你去考验他的感情了？”

魔王吞下嘴里的骨头渣子，“咯咯”的笑，伸出一根指头摇了又摇，“莫说凡人，就是魔鬼和神仙都经不起考验，你若是去考验他，结果必定让你失望。”

“我没有考验他。”

凤姜淡淡道，“我只是对他的婚事进行了预知，没有意外的看到他娶的女人不是我，如此，我自然不会对他有一丝的留恋。”

“真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魔王满意的拍拍小手，“小丫头不愧是凤家有史以来最优秀的继承人，确实跟一般的人间女子不太一样，作为对你的奖励，你可以问本王三个问题。”

凤姜想了想：“您说我在这里待久了会妖化，这个妖化的过程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不好说。”

魔王道，“擅自闯进本座的地盘，打扰本座安宁的凡人只有两种下场，一种是无法适应魔界，很快死在这里，一种是命大的，能靠着这里的食物活下去，还能承受得住魔气的侵袭，然后在一年半载的时间里变成最低等、最弱小的怪物，像你这样的，兴许能撑个两三年。”

凤姜道：“变成妖怪了，便不能回去了？”

“自然不能。”

魔王摆了摆手，“劈开空间需要消耗巨大的魔力或者法力，哪怕有强大的妖魔、神仙能做到这一点，去了异界也无法补充魔力或者法力，要么变得平庸，不再拥有强大的力量，要么保持着妖怪的形貌，被人追杀，生计艰难，就譬如你，变成妖怪以后，身体、长相不似常人，本座就算让你通过已经打开的空间通道回去，也只是被世人当成怪物。”

原来如此。凤姜若有所思。所以魔王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另外一个世界呼风唤雨，便只能待在这里，老实守着他好不容易才打通的空间孔隙，若是遇到劲敌来犯，他能逃往异空间，反之他大可以一直养精蓄锐，坐等东山再起。“你不要以为本座没有本事去你们的空间。”

魔王似乎看出了凤姜的想法，敲着手中的盘子，大声为自己正名，“本座手下还有很多妖魔，他们需要本座制造的结界藏身，本座若是走了，这结界便散了，他们就极有可能被那些可恶的神仙混蛋发现。”

“您是一位伟大的领袖。”

凤姜难得恭维别人一次，顺便又问，“这里可还有活着的凡人？”

魔王想了想：“应该还有一些幸存者，不过本座休养的这个位置很是偏僻，本座平时也喜欢隐身，一般的妖魔和凡人找不到这里，你若是去别的地方走走，说不定能遇到故人。”

凤姜又问：“您与凤家的契约何时会结束，总不可能一直存在下去吧？”

魔王道：“本座与你的祖先约好，如果本座恢复魔力，不再需要凤家，或者凤家不再需要神力，契约自然废除，到时各不相干，不过你们凡人的寿命极短，又容易灭族断代，想必后者很容易实现。”

凤姜微微抽了抽嘴角，继续问道：“请问您……”此时魔王已经吃完所有的肉食，扳着小指头数来数去：“你已经问了三个问题，不许再问了，本座要歇息了。”

说罢他缓缓下沉，抓住凤姜的衣摆擦了擦手，消失不见。凤姜看着又被弄脏的衣服：“……”还好，她带了两套换洗衣物过来，这魔界的水虽然有毒，但拿来搓衣服还是没有问题的。黑色雾气的另一端，紫辰把凤姜与魔王的对话都听完了，陷入沉思。接下来的日子，也不知道魔王是故意让紫辰听到的，还是忘了“闭音”，紫辰总能隔着漩涡之门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慢慢生出一个大胆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