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竟然能记这么多年。“月光拂晓，不致我。”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自己写下这句话的原因。他回沈家拿一些遗留的东西，因为是中午家里没人，他也乐得自在，跟楼下的住家阿姨打好招呼就径直上楼。他敏锐的看到在二楼玄关拐角处卡着一张牛皮色的纸，因为小且颜色近乎跟地板的颜色融合所以才没人注意。上面是娟秀的字迹，上面就写着四个字，“月光拂晓。”

沈淮认得江忆的字迹。把那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除了那四个字再无其他。他鬼使神差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才把那张纸沿对角线折好放在口袋里。回学校之后他也只烦躁的把那张纸夹在专业课课本最后的位置，没有扔掉，也没有珍视。他烦躁于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像一个偷窥狂，而且还是对一个自己明明那么讨厌的人。后来这件事随着时间推移他也慢慢忘记。直到那门专业课结课之前的最后一节课，沈淮又重新看到了那张纸条。他看了看窗外浓烈的太阳，沉思很久。直至快下课的时候抬笔把笔尖对准那四个字的逗号后面，停了很久最终也只在自己书本的空白处写下一句完整的：月光拂晓，不致我。旁边的同学看到他在课堂上游离许久把脑袋凑过来，他心虚的把课本合上。直到现在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跳到底有多快。椅子已经修好，沈淮却没有起身，抬头看着天上的月光。他也记得自己当时写下那句话的心情。脑海里尽是江忆面对他小心翼翼怯生生的样子，眼神有时候坚定的让他会动摇，有时候湿漉漉的让他心烦意乱。总之，她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温和的，像月亮一样的温和，不刺眼。那温和的光好像照着他，又好像他只是在那光之外的阴影处，只看得到。合上那本专业书的时候，他也警告了自己不能生出这种危险的念头。但若是人们都能把情感克制做到极致，那怎么还会有那么多悲剧。就是因为沈敏学和吕思的不克制才导致两个家庭的悲剧。有些感情带进土里才是最合适的。沈淮回忆起很多自己之前的想法。现在看来，自己也只不过是拿着克制的幌子一直做着伤害她的事。江忆现在要靠药物才能维持正常睡眠，正常生活的元凶里他一定是最恶劣的那个。所以他现在不敢离她太近，不敢去提起过去，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离她生活这么近。这些天，江忆的身体状况他都看在眼里。医生当时给他提过一些建议：“最好让她离之前造成心理阴影的地方和人都远些，像患者这样抗拒治疗的情况，只能从环境和人事进行改变。”

.......沈淮把散落在地上的工具收拾好，放回原位，甚至是那张旧报纸他也按照原来的折痕给叠好放在角落里那一叠旧报纸上。坐在刚刚修好的椅子上，直至黎明的光辉升起，他才徐徐起身下楼。天还没亮的时候江忆就醒了，拉开窗帘看到黑漆漆的一片，看了眼床头老旧的闹钟，五点三十七。简单的洗漱后换了衣服下楼做早饭。看着厨房里用盘子扣着的隔夜小米粥，江忆生出几分惭愧。沈淮昨天做了她的饭，看样子也热了好几次。把残羹冷饭倒进垃圾桶碗筷洗刷好江忆就打开冰箱，环顾一圈，还是拿出了那包吐司和两颗鸡蛋，最后把角落里的那盒牛奶也给顺了出来。她的厨艺不怎么好，而且身体的不适并没有减少，所以就想做些简单的让沈淮起床有饭吃就好。沈淮下楼只看见餐桌上放着烤好的面包还有煎的恰到好处的鸡蛋，以及温热的牛奶。他转身冲到二楼敲了敲江忆的门，里面没有人应答。仔细听房间里也没有任何动静。情急之下他直接打开了门，里面空无一人，但是江忆的行李和箱子还在。想着江忆虚弱的身体，他也顾不得吃早饭直接冲出家门。牛奶还是温热的说明她刚出门不久。问巷子口卖吹糖人的爷爷，“您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从巷子口出去？”

大爷立马应答：“有，刚出去不久，往早市的方向去了。”

沈淮急急的道谢，人已经往早市冲去。他也不敢走的很快，怕在热闹的早市走的太快没有留意哪家商贩就错过了她。直到他听到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记得这个糖糕小时候只卖五毛呢。”

是女孩轻轻的声音，不是讨价还价，更像是一种感叹。沈淮还记得那个摊主，当年刚摆摊的时候还是满脸青涩的小伙子，现在再看俨然是一副标准中年大叔的样子了。此时正在扯着嗓子对着江忆回话，“姑娘，你这说的是十几年前了吧，早就涨价了。你要几个？”

女孩拧着眉头思索了几秒。“三个。”

沈淮上前报了个数，拿出手机扫了摊贩上的二维码。“九块。”

好像是笃定沈淮也不会知道这小小糖糕的价格，男人大声的报了价格。沈淮确实不知道，他一直没有再来过这里。拿好滚烫的糖糕，沈淮自然的递给江忆，“吃一个就行了，不好消化。”

想了想又改口,“只吃一个好不好？”

江忆楞了一下，只答好。她捧着糖糕感受着温热没有立刻往嘴里送，“那你吃两个？”

沈淮胡乱的“嗯”了一声。不是他要吃，只是当时想到小时候每次江忆早上去买糖糕都会买三个，中午再拿两个出来扔掉。沈淮不解她为什么要浪费食物。她总是笑嘻嘻的说，“我总会忘记爸爸不在家，妈妈也不吃，我自己也吃不完。”

他后来明白这个糖糕可能被江忆寄予了某种意义。江忆咬了一口被烫的斯哈斯哈吹气。“慢点儿，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说完沈淮楞了一下，看着正专心欣赏糖糕的江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