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虽面无表情，但是心中震惊莫名。他听说过荆国自然条件恶劣，农工业水平低下，但那时候只道是荆国人好吃懒做或是天生愚笨，西蛮子的叫法也印证大部分中夏人都是这样的看法。然而亲临此地再经刘梅讲解，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经历千年磨难犹自顽强生存的民族，比大部分养尊处优的中夏人更加好战也就不难理解了。远处传来隆隆闷响，叶灵儿惊道：“莫非现在正处于火山的喷发期？”

刘梅承认：“荆国刚刚经历了百年一见的旱灾，再遇上火山喷发，要是再不找一处避难所，不知接下来十年又要死去多少人。”

“所以你们就发动战争？”

“我不想美化侵略，但荆国西南皆是汪洋大海，北面是无尽雪山，除了攻略中夏我们别无选择。”

正说着，四周响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大街小巷中涌出无数人影，将三人团团围住。楚风的戒备在看清来人后，不自觉放了下来。因为围住他们的是一群面黑肌瘦的老弱妇孺……一名眼神惊恐的老太太颤巍巍走上前，从干瘪的喉咙里问出一句荆国话。叶灵儿轻声道：“她在问是不是士兵们回来了。”

刘梅上前交谈，老妪神情绝望至极。周围的人见刘梅和善，壮着胆子从门户中走出，自行围成一圈。叶灵儿继续翻译道：“刘梅说战争不会那么快结束，等荆国攻陷更多的城池，先过去的人就会来接剩下的人。”

楚风摇头：“这是在做梦，中夏若是全力应对，荆国根本不可能赢下这场战争。”

叶灵儿也以为然：“我们还抓了刘梅，这些人可能永远也无法到中夏去生活了。”

一个四五岁的男童蹒跚来到近前，抓着楚风的衣角摇了摇，口中喃喃重复着听不懂的话。楚风俯视问道：“这小鬼说什么？”

叶灵儿叹气：“叔叔，我饿。”

楚风无语，他看起来有那么老？再看这男童，两颊深陷衣不附体，一双眼在脏兮兮的脸上格外清澈。楚风最受不了的就是小孩的乞怜。从怀里拿出一块干粮，对叶灵儿道：“虚不受补，让他慢点吃，不然胃受不了。”

叶灵儿接过干粮，蹲下身依言对男童说了。但男童哪里肯听，抢过干粮囫囵吞枣，还掀起衣服兜住下落的碎屑。一片咽口水的声音响过，紧接着几个岁数不一的孩童冲将过来，去抢没吃完的干粮。哭喊推搡间，孩童们在地上滚成一片。楚风惊呆，风铃寨山贼的吃相都要好看许多，怪不得有老话说饥饿能让人变鬼。四周大人们突然纷纷跪倒，双手半举耳边，朝着他不住念叨。楚风不解：“他们在干什么？咒我？”

刘梅转身：“这是祈求神灵的仪式，他们请求你再赐给孩子们一点食物。”

“我没带那么多干粮。”

“宗门不是有很多吗？”

刘梅走近两步，双膝跪倒在楚风面前：“求求你，至少满足这些孩子。”

楚风将她拎起掸去火山灰：“不要糟蹋新衣服，几个馒头的事而已，但是宗门尚有数千士兵，再多的粮食我便不能给了。”

“你是个好人，我替他们谢谢你。”

“你安安分分呆在宗门，便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叶灵儿自告奋勇：“我去和赵红花说，从后院拿出些余粮来。”

楚风应道：“好，带上这些大人的份，他们饿死孩子也活不了，能撑几天便是几天罢。”

刘梅神情复杂，为楚风的善举而欣慰，却又为这些人的未来感到无力。楚风完成传送，沉声道：“看来食着肉糜的荆国贵族们也一样，根本不管穷人的死活。”

“士兵一直从九连城往回运粮，但军需巨大，杯水难救车薪。”

“那个小王子不过是争取穷人的支持，为自己身份增加筹码罢了。”

刘梅低下头：“我知道……但那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楚风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有点同情刘梅。这个姑娘年纪轻轻，却很多事情都已经明白了。酉时方至，天色已经黯淡无光，空气中飘散难名的气味以及各种零碎的灰烬。叶灵儿从后院带出百来个馒头，给镇子里的人分发下去。一时间镇民感恩戴德狼吞虎咽自不用说。刘梅幽幽道：“西州人还有宗门高原和八州一岛可迁居，可我们荆国人却已没了退路。”

楚风道：“你想说什么？”

“既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你能不能放我回去，不要再介入这场战争。”

“不可能。”

“即使了解战争的真相，也不愿保持中立？”

“我现在还代表着宗门的利益，不会因为看到些荆国饥民，而忘了流离失所的西州百姓。”

刘梅激动道：“同样都是人，为什么我们就活该死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

“这种事情为什么问我？”

“因为你有同情心，而且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你错了，”楚风表情冷下来：“给这些人食物是因为灵儿的理想，而不是我的本意。”

“什么？”

“有余裕的情况下，做点让灵儿开心的事无伤大雅，我劫持你只有一个目的，以荆国的失败来终结这场侵略，至于你们荆国人的命运，自有天道来决定。”

“天道？”

刘梅轻咬银牙：“我们要是听天由命就只有灭亡。”

“荆国灭亡还是繁荣都是万千小因果已经决定的事，你我纠结也没用。”

“冷血！”

“多谢夸奖。”

楚风神情自若问心无愧，刘梅义愤填膺无可奈何。世间那么多受苦的人，想要满足叶灵儿的助人为乐之愿，怕是只有神佛才能做到。看看也差不多了，楚风道：“我们走。”

叶灵儿问道：“去哪？”

“随意，反正人生地不熟，不要呆在同一个地方就行。”

“那这些人……”“我们已经施舍了食物，仁至义尽。”

“可不可以再拿点水和吃的？”

楚风摇头：“宗门尚有千余士兵要养活，在水稻收割前不能再损耗了。”

叶灵儿叹气，但也接受了现实。刘梅说了些有的没的，和镇子里的人道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