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染在军区休息室里待了一天一夜，水也没喝一口。左眼皮一直跳得她心烦，心里这股闷气却怎么也散不出去。苏鸿渐给她带了咖啡和点心，黎安妮专门拿了套干净的换洗衣服，苏爵一的警卫官进来送了两次餐。总之人来了一轮又一轮，叶染什么都不理。从小到大都没机会任的性，这下子算是补了个囫囵回来了。黎安妮对苏鸿渐说：“你哥是瞎了多少回了，就看上这么个女的？”

“你是不知道，小染以前有多温良多懂事。”

这话听着像夸，其实贬损到了家。不过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懂事的女人哪有过得不苦的呢？黎安妮不以为意，她说哪有什么懂事儿不懂事儿的说法。不过是两个人在一块儿么，付出多的那个忍耐得越多而已。所谓懂事儿，还不就是脾气小，牺牲大，少说话？事事为对方考虑，宁愿把自己苦成个孙子？这时候，苏爵一带着他的警卫官过来了。黎安妮的眼睛亮出一丝藏不住的光，但她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大哥。”

苏鸿渐迎面走过去。“你怎么还在这儿？”

苏爵一看了他一眼。“我怕你搞不定——”说着，他故意往休息间紧闭的房门前甩了个眼色，“当然了，二十年光景下来，你也从来没搞定就是了。”

“吃饱了撑的是想加餐吃顿枪子儿么？”

苏爵一怒斥一声：“我警告你不要再跟着瞎掺合，我从没跟任何人保证过每次都能让你活着回去。有命帮我做媒，你先有命回去娶自己的老婆再说。”

说完，苏爵一怼了眼神给警卫官，将苏鸿渐直接叉走了。叶染靠在床边，拄着下颌往外看。天总是灰蒙蒙的，敲门声融于失神，苏爵一在门口站了好久以后，她才回过头来。叶染站起身，却不算慌乱。只是叫了一句很疏离的苏司长，听着就跟赌气似的。“你还在生我的气？”

苏爵一迈开步子进来，寻了不远不近的一处位置坐下。从床尾到窗边，形成一个对角线。他说，这个位置不错。叶染淡淡往窗边看了一眼：“你说不错，是因为这个角度望出去，院里的秋海棠开得正好看么？”

苏爵一想了想：“不是，我是说这里架上两挺机关枪的话，我能控制对面一整条街。”

叶染：“……”麻痹的，死直男没救了！“爵一，什么时候能把顾墨迟放回来？”

叶染也不想再多废话了，跟苏爵一沟通，完全可以比子弹的逻辑更直一点。“我相信他不可能会把这么重要的事随意透露给不信任的人。你也一定是这样相信的对么？否则，你又怎么会跟他合作？”

说着说着，叶染觉得心里有点闷堵。要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论据和立场，谁又会愿意随便扒了自己的疮疤出来调侃呢？但叶染相信，只是从直觉出发的相信。大概是因为，她真正想要放下对顾墨迟的偏爱，首先就应当从放下对他的偏见开始吧。“当，当然了……就算他以前一直被那个叫温绮的女人蒙在鼓里，但感情是感情，两码事。所以爵一，我觉得你们调查的方向还是应该再扩大一些。比如那个黎小姐——”见苏爵一没有应答，叶染深深沉了一口气。“我没有针对她的意思，但她今天真的做的太过分了！我不管她是什么高官的女儿，这不是她有权私自用我的手机乱发消息的理由！”

“我替黎安妮向你道歉。”

苏爵一应声打断。叶染顿了一下，未及开口，就听对方补了一句：“她救过我很多次，算我欠她的。”

“欠她的你拿自己去还嘛，我可以选择不接受道歉么？”

叶染单手拄着腮，目光转向窗外的一树海棠。“爵一，其实我一直挺想问你一件事的。”

风吹进来，苏爵一负手而立。“你说。”

叶染看着海棠，红赤赤的就像当年铺天弥散的血色。她说：“如果那时候，是你。你会像顾墨迟一样，为了抓捕顾擎川，而选择向我开枪么？”

“当然。”

苏爵一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倒是把那一树海棠的血色，深深揉进了叶染的眼睛里。“你们，其实……”“对一个人好未必千依百顺，害一个人也未必一定要他死。伤害，也有可能是唯一施救的办法。顾墨迟他只是不知道你当初身患绝症而已。”

苏爵一的理智，简直理智得让人不适。叶染想了想，才说：“所以，当初顾墨迟只是想就我。我却不小心死了。五年时间，他把自己活成了行尸走肉，我却始终不愿意接受他哪怕一丁点的忏悔和弥补。”

叶染站起身，冷空气让她觉得鼻腔和喉咙都不太舒服。眼睛也是，也不知道这双眼睛原本的主人是怎样的一个人。叶染曾以为他是刚强坚毅的，以至于让她五年来再多困难都不流泪。谁知道，那只是因为她始终都没再见顾墨迟而已……“爵一，我能去看看他么？”

“你是说，谁。”

苏爵一意味深长的一个表情，让叶染的心一下子揪紧了起来。“爵一，你说的是谁？我以为，除了顾墨迟，你不应该问出这种话。所以，是谁出事了！是不是顾擎川！”

叶染的聪慧和敏锐就好像重生后开启的外挂，她不再好糊弄，只是因为她不再糊弄自己的人生。可也恰恰就是她这样的特质，才恰恰好可以被技高一筹的男人所利用。苏爵一定定地看了叶染一会儿，才开口道：“顾擎川在这次袭击中受了些伤，不算严重，没有生命危险。但他的眼睛暂时看不见了。”

叶染闻言，久愣当下。“什么叫，看不见了？”

“字面意思。”

叶染咬咬牙，返身就要往外跑。“你站住！”

苏爵一在背后叫住她：“你确定要去么？现在？他几天前跟你分手分得明明白白，你现在跑去找他，说你不离不弃，愿意等待他，将来无论治愈与否都会守着他。你觉得，以那个家伙的狼性，他会答应么？你这样跑去，对他来说，是关心多一些，还是耻辱多一些？”

叶染立住脚步，眼泪倏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