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苏叶心中被定义为十分反常的司白，此时死死地盯着在钢琴前缓缓坐下的温乐萱。似乎但凡温乐萱稍微弹错一个音符，他便会毫不留情地嘲笑出声一般。温乐萱的手很美，透着一种纤细白皙的骨感，骨节分明，落在黑白琴键上的样子就像是跃动的蝶翼。细白修长的指尖触碰到琴键的瞬间有些不自然的凝滞，就仿佛许久没有触碰过一般，频频出现一些低级的错音。“看来是初学者呢，连琴键都没有熟练掌握就在司白面前展示。”

程念有些失望地说道。刚刚温乐萱那种自信的态度让她真的以为，她可能真的是有两把刷子，结果现在看来，也许是病急乱投医吧。“我看可未必。”

苏叶气定神闲地笑了，两手插在胸前，似乎已经看穿了一切。然而在程念转过头想要听他说接下来的结论时，苏叶却保持着笑容，一声不吭了。程念：“我这辈子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话不说完的。”

苏叶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出声，“学坏了呀，程念小姐。”

“之前我去找司白签约的时候，你不是给过我一叠资料吗？”

“你居然看了？我还以为又是随缘发挥呢。”

程念的发尾在指尖缠绕了一圈，调侃道。“咳咳咳，至少我还是事到临头会临时抱佛脚一波，补个习的。”

苏叶轻咳了两声，又将话题拉了回来。“司白在五年前的时候当过几次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的评委，这些比赛中出了许多现在在国际上赫赫有名的钢琴家。”

程念有些疑惑，“这些我也知道，跟今天的情况有什么关系吗？”

苏叶的目光并没有看向她，而是投向了适应了一段时间后逐渐熟练起指法的温乐萱，“其中有一届国际青少年钢琴大赛的冠军，就是温乐萱，而且最后颁发冠军奖项的时候，是司白亲手颁发的。”

“比赛一共持续十天，在此期间评委也会进行指导，所以，他们两个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哪怕司白贵人多忘事，真的记不清曾经见过这个少女钢琴天才，那么温乐萱呢？你会记不清在你所热爱的领域出名的人物吗？”

苏叶作势想要推一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框，“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程念目露期待，“是什么？”

“那就是他们认识却装不认识。”

程念：“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

就在两人谈论的时候，温乐萱已经完成了熟悉的过程，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地搭在琴键上方。她的后背挺直，像是一只孤高的天鹅，造访一处早已流连千遍的世外桃源。司白的视线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眼中的神色复杂难辨，似乎是希望她出丑，又像是希望她能够表现出色。温乐萱的双眸缓缓闭上，一片沉静，再度睁开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尘封多年，重现于世的古籍，虽然不复曾经的锋芒毕露，但却自有一种沉淀下的古韵。几乎是刚弹了没有几节，苏叶便听出了她弹的曲目。克罗地亚狂想曲，马克西姆代表作之一。温乐萱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就像是越过沧海的蝴蝶一般，将全部的能量与热忱都凝聚在与风暴抗击，横渡沧海的一瞬。如果说原曲是展现了饱受战争创伤后克罗地亚灰烬中的残垣断壁，夕阳倒映在血泪与尘埃之中的画面。展现了哪怕在失去一切的灰色天空下，仍要坚强活下去的乐观与鼓舞人心的祈愿。那么温乐萱所弹的琴音，便像是高尔基在《海鸥》中传递的那般无畏无惧的勇气，是鹰击长空是那不屈的尾羽。就算是苏叶这种外行，一时也忍不住沉浸在这段钢琴声所渲染出的情感之中。他或许不懂什么钢琴技巧，但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在温乐萱的琴声中，有着能够打动人心的力量。这就是五年前便能登顶世界的琴声吗……钢琴曲渐渐来到了终末，当最后一个音符停下，温乐萱仍然保持着弹奏最后一个音节时的动作，没有起身。直到钢琴声的尾音都完全消散在空气中，在场的几人仍然没有回过神。还是司白最先反应过来，他掀了掀嘴角，不咸不淡道：”退步了真多。”

苏叶听到了笑着说道：“说好的不认识呢？”

而且这都算退步了许多，这两人之前又是什么样的钢琴怪物啊。温乐萱微微颔首，“许久未碰，的确生疏了。”

她先前身上的种种桀骜的气质，在碰到钢琴的瞬间都沉淀了下去，棱角都似乎被打磨得圆润了许多。然而当她站起身的时候，那种傲岸不羁的气质又重新浮现在了她身上。司白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对着站在墙角的林雪儿抬抬下巴，“进去吧。”

“啊？”

还沉浸在琴声中的林雪儿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喊到了自己，有些呆愣地发出了一声一听就傻乎乎的音节。司白极为明显地对天翻了个白眼，“进去录音室，在话筒面前唱给我听试试。”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刚刚答应的，我可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他意有所指，而被他暗指的对象只是轻轻推了推好友的背，温声道：“去吧，试试，不要有心理压力。”

林雪儿：突然发现多年好友竟是音乐天才，怎么能够不紧张呜呜呜呜。但是乐萱都替她争取到了这次机会，不试一下就放弃，并不是她林雪儿的性格。她双手握拳，给自己默默打了个气，然后就迈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步伐，一头栽进了一片明亮，安置着顶尖录音设备的录音室。司白无语回望，“我这里是什么虎潭龙穴吗？”

苏叶拍拍他的肩，“想开点，也许是哥谭呢？”

司白：“小丑竟是我自己？”

他摇摇头，把这种不靠谱地想象给挪出大脑，再抬起头的时候，又恢复了一贯的毒舌，“不知道她身上到底有什么优点，让你那么自信能够搏得我的青眼。”

苏叶莞尔一笑，“拭目以待咯。”

他心道：我才不会说只是为了物尽其用所以来碰碰运气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