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是刘新华，他看到燕兴手中的泥料，心里已经七八成确认，燕兴制作的这方泥料是符合新配方的。“精准配比？”

叶方舟惊呼出声，他咬着牙质疑道，“不可能吧，他不用称量，又没制过紫砂泥，怎么可能直接照着配方就做出来？”

暗地里他偷瞄了一样赵安大。赵安大心领神会地微微点头。两人是有默契的，叶方舟给赵安大的配比没错，肯定可以制出好泥来，可是赵安大给燕兴的配比是有问题的，制成泥料之后会出现一点点瑕疵。这一来燕兴就不可能成功超越赵根生。而泥料配比出问题也很正常，就是刘新华和赵安大自己做也不一定能保证每一次都是标准的。这就是手工艺的缺陷，尤其是现在有精密的称量仪器之后，那种纯粹靠经验来制泥上下误差就显得比较明显，需要不断调整。现在赵安大制泥也依赖称量仪器，而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燕兴连称量都不做，怎么可能做出来标准的配比呢？更何况配比还是“不准确”的。叶方舟这样质疑也属正常，不过一边的刘美琪看不过插了句嘴：“大师哥，你怎么就不相信燕兴呢，他制泥很厉害的！”

叶方舟撇撇嘴没有接茬，不过他心里鄙夷不已，心说也就是你在说他厉害，要不是有你撺掇，你爷爷能叫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家伙来做泥工？泥人和紫砂壶都是传统手工艺，而且是那种口口相传的，没有人指点进步很难，没有前辈帮扶出头更难。在叶方舟看来，要是没有刘美琪帮忙，燕兴根本没有出头之日，不说其他的，就连做泥工也不行。想想快四十的赵根生就知道，在这行里混出头有多难，没有赵安大，赵根生也就是做杂工的料。这时候赵根生的泥料也做出来了，正眼巴巴地看着。赵安大则看着刘新华，等着他的判断。“叫合浦和扬子过来……算了，他们三个都叫过来吧。”

刘新华吩咐道。谢合浦和谭扬都是刘新华徒弟，另一个是刚刚拜师的魏洲。三人很快出现。二师兄谢合浦四十出头，是个不修边幅的中年人，一双眼睛深陷眼窝，要不是知道他是个痴迷制壶的，会被人误会那种通宵看小片的撸男。一进门他连师傅都不看，就盯着两块不一样的泥。三师兄谭扬有点小胖，总是带着笑容，一双小眼睛乱转，很像是推销员，不过刘美琪说过，这人对制壶很有天分。最后是个和燕兴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是魏洲，家里长辈也是制壶名家，特意送过来跟刘新华学习的。刘美琪对他语焉不详，不过燕兴一看他带着敌意的目光，就知道他对刘美琪有好感。“你们看看这两块你！”

刘新华话音刚落，谢合浦就已经扑过去。“合浦和扬子各选一块做个样品出来，要注意泥料的特点。”

刘新华安排之后就不去管他们，而是捏了两块走回自己的工作间。燕兴被刘美琪拉着也跟上去。叶方舟只能留下来看着。倒是小师弟魏洲咬咬牙也跟着去。赵安大悄声问：“会不会有问题？”

叶方舟狠狠地说：“能有什么问题？”

赵安大砸吧一下厚嘴，却没有继续说。叶方舟知道他还想动手脚，可是这怎么可能？要是谢合浦和谭扬两个做出来壶有大毛病，那板子就会打到他身上，更何况样泥已经在刘新华手里，怎么动手脚？他瞪了赵安大一眼，继续去盯着两个师弟做泥。谢合浦是带师学艺的，原本开过店，亏光了钱，还被人指责，是叶方舟找关系拉过来的，自然要负责；谭扬是个机灵鬼，对叶方舟很恭敬，自然也不能偏帮。很快，两把茶壶就做的七七八八了，只要再修饰下，然后烧制出来就成。叶方舟带着两个师弟和作品去刘新华的工作间，这时却发现刘新华在听“讲座”。燕兴正在说他对紫砂壶的理解，以及对经手的那个新配方的看法，正说到关键处。“这个配比可以提高含铁量，也能提高透气率，不过对绿泥的比重有点问题……”叶方舟正好听到，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燕兴没有完全按照配比来？他心里凉凉，步伐顿时慢了下来。“所以我制泥时绿泥少了一些，不知道有没有做对！”

燕兴还是有些忐忑的。“哈哈，说对了。”

刘新华很高兴，“绿泥比较嫩，多了容易在烧制过程变形。这配比有问题！”

刘新华一锤定音。叶方舟却手足冰凉。赵安大还是做的太过明显了！刘新华欣赏燕兴的意思非常明显，他对燕兴招招手：“那你过来看一下这块泥。”

自然是赵根生的泥料。“好。”

燕兴二话没说，接过泥料来。所有人都盯着燕兴。赵安大还在自己骗自己：不会的，他就是个小毛头，有什么本事搞清楚新的泥料？要知道赵安大可是做了一辈子泥工的人，紫砂泥也就是那么多种，新泥料其实就是原先泥料的基础上添添减减，改变的是泥料烧制后的物理性状。众目睽睽之下，燕兴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匪夷所思的动作。他镇定自若掰了一丁点泥，放在地说出一组数据：“差不多应该是这个配比，所以这泥应该比较软，成胚过程中会有一点点塌陷的感觉……要是水再多一点点……貌似感觉更好……”什么？这哪里是懂泥料，简直就是通了！赵安大张大嘴不敢相信。燕兴的这番话让他以为站在面前的是个资深泥工，可能还会制壶。“怎么可能？”

看赵安大不出声，叶方舟冷笑一声，他自己弄的配比不知道吗？怎么会是这样？他一把掀开谭扬作品上的遮布，惊讶地发现这件壶真地有点塌下来，可以相见，要是烧制成型后，又是一件“独一无二”的作品。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出去给自己的某个朋友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