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卫国土木堡一役，由于王振的无知，二十万明军全军覆没，英宗被俘蒙难而告终。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驸马都尉井源、兵部尚书邝野、户部尚书王佐、侍讲学士曹鼐，全部罹难。王振在乱军中被杀。朝野震动。这一切似在意料之中，又似在意料之外。以于谦多年的军事经验，亲征事凶多吉少，意料之中，而皇帝蒙尘，却在意料之外。皇帝蒙尘，只有像宋徽宗、宋钦宗、李后主这类亡国之君才有此遭遇。大明立国八十一年，国力蒸蒸日上，抵御外敌无不胜利。而这次土木堡之变，五六十万军队全军覆没，真是不敢相信。不信也得信。前线的败报如翅膀，传遍了整个北京城。孙太后、钱皇后，搜罗了宫中的金银彩帛意图赎回皇帝。可也先得了金银，却率几十万大军，挟制着皇帝直抵紫荆关下，一路诡言护送皇帝回京，却趁守将不备，突然伏兵骤起，入关东进，直扑北京。紫禁城上空的钟声揪心地震荡着，加剧着人们的动荡不安。百官集于阙下，有惊恐不安的，有抱头痛哭的，有捶胸顿足的，有慷慨陈词的，有窃窃私语的，整个太和殿人声鼎沸，全没了往日的肃静与威严。背后一座冰山轰然塌下，整个大明朝基座开始摇动。谁知道今后会出现什么变数呢，谁知道呢皇帝，国之根本。本丢了，根失了，枝枝叶叶又怎么能受庇护呢？朝廷，是朱氏的朝廷，也是当今皇上朱祁镇的朝廷。如今皇帝蒙难，唯一的血脉朱见深，只是两岁的孩童。余下血缘最近的则是同父异母的弟弟郕王朱祁珏一一先皇宣宗次子。形势逼人强。皇太后孙氏面对满朝文武的合词吁请，不得不下了一道懿旨：＂立见深为太子，郕王为监国，一切军国大事由其主裁。＂郕王是太妃吴氏所出，动乱形势，国赖长君，不是己子，也只好如此。这位监国，年纪也只二十出头，面对这举朝震恐的局面，一时不知所措。侍讲徐珵首先走出朝班，向郕王深施一礼：“启禀千岁，京师兵士不足十万，哪里能抵挡得住也先几十万大军？何况我军新败，士气低落，也先气势汹汹而来，朝廷只能避其锋芒，不可强与争锋！南京是我朝陪都，且有长江天险可以依仗。微臣认为迁都南京方能拯救朝廷。＂此议遭到太监头目曹吉祥、金英与锦衣卫使马顺等人的附和。章纶听了，不觉一震，面色涨得发红，走出朝班，朗声说：＂这是什么话？京师，是天下人的京师，是我大明朝廷的京师，是天下的根本，京师一动，大势去了。京师目前兵力虽不足十万，但江北及京师各府运粮民兵，南京沿海抗倭寇民军，以及四万兵员，加起来不容小觑。民心向我大明，京师百万百姓都是我大明精锐之兵。区区也先几十万，就是再多些，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御史钟同也反对南迁：＂太宗、仁宗、先皇宣宗陵寝在这儿，怎么能不管不顾呢！＂＂想也先阴险狡猾，出尔反尔。当今之计，朝廷应速速动员集结各地兵力，歼灭也先，接回皇上，力雪国耻。＂有大臣提议。徐珵还是不服：＂臣夜观星象，只有南迁才能解难！＂兵部侍郎于谦厉声叱道：＂迂腐之人怎敢妄论天象！我军能南往，敌人也能南往。决不能学南宋小朝廷偏安一隅！应该坚守京师，不得畏惧南迁！哪个敢倡议迁都，确实可以斩首！＂章纶也喝道：＂徐侍讲不能与他商量国事，快退到一边去！＂徐珵羞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向来自负的他竟张口结舌，半天缓不过气来。是啊，决不能迁都！此议得到绝大多数官员的支持。当朝一品大员王直、商恪、胡等重臣纷纷表态力挺于谦、章纶等人。徐珵肠子都悔青了，不该第一个站出来力主南迁。一个个官员慷慨激昂，用轻蔑的目光看他的眼神，使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他龟缩在一边，又委屈又愤怒又悲哀。完了，仕途完了！他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于谦、章纶两人，好像朝他们投下了两把刀。＂好，留守京师。于谦擢为兵部尚书，全权负责京师保卫战！＂郕王被群情激奋的大臣们感叹了，内心的惶恐不安消除了，于是庄严地宣布了这个决定。＂“遵命！”
于谦毫不推辞，大敌当前，他义不容辞。尽管泰山压顶，他毫无惧色。两班文武全走出朝班，齐向郕王呼吁：“王振倾危宗社，应该灭族抄家。”
郕王不答，吩咐退朝。文武不退，态度更加坚决：“请惩办王振，若不依臣，死不敢退！”
战争失利，自是追究责任者。十几年来士大夫受辱于“阉竖”的屈辱，压抑于王振的专权，全似开了闸的洪水，暴发出来。几天来，弹劾王振的奏章雪片似地飞来。現在，激烈的言辞不时回响在太和殿上。太监曹吉祥说，王振误国，理应惩治。他平日虽得王振信任，暗中却另有盘算。王振倒台，心中不由得为少了强大的顶头上司而高兴，所以他的措词已是相当的严厉。什么压制下属，擅作威福，误国殃民。一番话听得锦衣卫马顺目瞪口呆，心想：这厮，王太监待你不薄，说翻脸就翻脸，真是小人一个！他轻蔑地白了曹吉祥一眼，想要嘲弄几句。只听侍讲学士徐珵说：“是啊，是啊，王振罪恶，理应抄家。”
好你个徐珵，现在也在落井下石，王先生当权，你还不是撑顺风伞么？鸟人，一个个都是墙头草。 没有骨气！”
正想时，只听监国郕王无奈开了口:“王振，祸国殃民，本人已灭，家族抄家，着锦衣卫指挥马顺前往。 ”众人不满，惊呼：“马顺是王振余党，不能派他！”
“应派都御史陈镒。郕王没有回应，令金英传旨：“百官退去！”
激怒了这些官员，不过金英很聪明，见事不妙，撒腿就跑。曹吉祥也早溜了。马顺却不识时务，大声叱骂：“谁敢不听从监国的？快快退去！”
“你平日仗着王振胡作非为，今日到了这场面，还不晓得害怕？”
户科给事中王竑骂道。他早就看王振一党不顺眼，眼见王振已死，马顺还敢如此嚣张，他不由得怒上心头，冲上前去，抓住马顺的头发，先用手中的朝笏劈头盖脸地向马顺打去，再用嘴咬下了马顺脸上的一块肉。在王竑动手之后，大臣们立刻蜂拥而上，对着马顺拳打脚踢，很快马顺就被团团围住，无数双拳头，无数只脚朝他身上招呼，转瞬之间，他已经是遍体鳞伤。不一会，群臣们停止了打斗，因为马顺已经被打死。愤怒的百官又打死了两个王振的党羽。众臣料不到闹出人命，慌了手脚，大声喧哗。朝仪大乱。年青的郕王哪见过此等情形，不知如何是好，吓得慌了手脚，下巴抖动，却说不出一句话。他不知事态怎样发展，想要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