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谷影视基地，某清宫剧的片场。 作为打酱油的宫女角色，我只有一段犯错被掌掴的戏份，两个镜头，一句台词：娘娘，饶命啊—— 搭戏的是一位老牌港星，曾经也是红极一时的花旦，如今过了气，只能靠着情怀滤镜接一些内地小制作的配角过活。 老牌艺人一向都是专业过硬，只是今天这位港星似乎状态不太对，一场掌掴的戏份，NG了二十几次… 导演喊‘cut’的时候，我的左脸已经完全木了，脑袋也是嗡嗡作响。剧组后勤部的小助理心眼很好，拿了煮鸡蛋给我热敷，说是能快速消肿。 下戏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卸了妆，换好衣服，看到微信里有未读消息，江宁发的，车牌号信息，以及停驻的位置。 联想到今天要去试装，怕被人看出端倪，我特意用粉底遮了遮脸上的红肿！ 我以为来的应该是司机，打开车门，后座上赫然坐着的竟是江宁。 “你…怎么也在？”

他微抬下巴，“还不快上车？被人拍到的话，又要一通乱写。”

“哦…好…” 为了避嫌，本想去坐副驾驶，谁知道江宁的助理已经赫然坐在副驾驶位，我只能硬着头皮坐在了他的身边。 车子启动，车内陷入一片沉默之中，气氛有些尴尬。 想了想，主动打开话题，问他：“你今天也在附近工作？”

他摇头。 “…”我其实很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思量了片刻，还是觉得少说话的好… 倒是他，忽地侧头看我，皱眉：“脸怎么肿了？”

我下意识的捂住左脸，笑笑：“拍戏嘛，很正常。”

顿了顿，又补充：“你不用担心，两天就能消肿，不会耽误MV的拍摄。”

他微阖了眼睑，没再说话。 车子平稳行驶，很快上了高速。 江宁的工作室在朝阳区东三环中路某商务大厦； 我跟着江宁和他的助理，一路上了十七楼； 已经九点多钟，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已收工回家，只剩一个矮胖的男人和几个造型师、化妆师模样的小伙子。 江宁指了指矮胖男人，介绍：“我的经纪人，张虎。”

“张先生您好。”

我毕恭毕敬的打招呼。 张虎的名字我是听过的，当年江宁跟BLACK解约的时候，幸亏有张虎帮衬他才能全身而退；后来，江宁转战影视圈，也是张虎一路保驾护航。总之，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经纪人。 “时小姐你好。”

与其他大牌艺人的经纪人不同，张虎对我格外热情，“常听阿宁说起你，今天有幸见着本尊了！”

“您太客气了…”我有些尴尬…这客套话说的，实在是假… “我们阿宁比较内向，平常也不太爱说话，如果有什么照顾不周的…” “你话太多了！”

江宁打断他的话。 张虎有一瞬的尴尬，笑了笑，吩咐助理：“带时小姐去化妆间试衣服吧。”

“好的。”

助理应下，引着我往外走，“时小姐，这边请。”

办公室的门缓缓关上，透过半透明的玻璃门，我看到张虎和江宁急切的说着什么，张虎似乎很激动，江宁低垂着眼，面无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两个人，怪怪的。 四个造型，六套服装，全部试完、一一拍照后，已经接近十一点钟。 造型师晃了晃手中的相机，说：“辛苦你了，我先拿给老大确认，没问题的话，今天试装就结束了。”

我颔首微笑，“好。”

十分钟后，有人敲门，很礼貌的三声轻响。 我起身，打开门，问：“怎么样？”

脸上的笑容微怔了几分，门外的不是造型师，而是江宁。 再次堆了堆笑，心里有些没底，“是…有什么需要修改的么？”

“没有，”他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都挺好的。”

然后，他又说：“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指了指手机，微笑，“我已经叫了车。”

他略显疲惫的目光定格在我的手机上，下一瞬，手上一空，手机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看着手机，他反问：“叫了车？”

“…”我再次尴尬…小声更正：“我的意思是…正…准备叫车…” 他把手机塞回我的手中，不由分说道：“走吧。”

他的指尖略微触碰到我的掌心，传来些许凉意，恍惚间我又联想到《云中锦》的片场，那个闷热的下午，他的指间也是这么冰凉。 “哎？”

看着空无一人的工作室，我诧异：“其他人呢？”

江宁面无表情的走出工作室，按下电梯，回答：“都走了。”

“走了？这么快吗？”

造型师化妆师也就算了，“你的司机和助理呢？”

“也走了。”

“…”我好奇：“他们不送你回家吗？”

他侧头看过来，“他们为什么要送我回家？”

“…”我挠挠头，“你都忙一天了，自己开车不累么？”

他似沉吟了片刻，将手中的车钥匙递了过来：“不然你开？”

“别…”我眼皮直跳，连连后退，“技术太次，万一刮了蹭了，我可赔不起…” 他微微一笑，很勉强的笑容，但总归是笑了。 “你和你的经纪人，是不是吵架了？”

他侧眸，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刚…刚好像看到你们…聊得挺激动的…所以…” 说到这儿，我有些后悔：“不好意思啊，我太八卦了…” “没事，我和他就是这种相处模式。”

顿了顿，他问：“你住哪里？”

“北三环，XX小区。”

他点头，发动车子。 轰鸣的引擎声在身后响起，我坐在副驾驶位，身子有些发僵。作为贫民窟女孩，这是我第一次坐跑车，起步也太快了吧…还有这声音…振聋发聩，实在吓人… 直到上了环路，这种不舒适的感觉才渐渐消散。深夜的北京车辆少了许多，嘈杂也少了许多；车内也是一片沉静，只能听到细微的路噪声； 他没有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透过车窗观赏北京的夜景；夜空闪耀，群星闪烁，明月弯弯，真美啊… “遥远的夜空，有一个弯弯的月亮，弯弯的月亮下面，是那弯弯的小桥；小桥的旁边…” 沉静的空间突然洋溢起舒缓的曲调，我侧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竟然喜欢听七十年代的歌？”

他将音量调到适中，“你知道这首歌？”

“当然知道啊，我的名字就出自这首歌…” “你的名字？”

他诧异。 “其实，是乳名啦！”

我笑，“以前，我爸可喜欢这首歌了，所以用这首歌给我取了个乳名…” 他微挑眉，“是阿娇吗？”

我摇头，有点不好意思：“比阿娇更…夸张一点…” “到底是什么？”

他似乎来了兴致。 我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额…娇娇…” 他愣了两秒，又一次笑了。 虽然，他的这个笑容真实了很多，但…他这是在嘲笑我吗？ 我顿时有些后悔，忙又解释：“主要是，那个时候我比较粘人，我爸老说我比万能胶还可怕，所以就顺势取了娇这个字…” 他笑容微顿，问：“你小时候，很粘人？”

“是啊。”

我后知后觉的应了一声，点头。 “怎么个粘人法儿？”

我有些尴尬：“就…走哪儿跟哪儿呗…” 他似乎在笑：“挺想看看的。”

我再次尴尬：“…” 下车前，他忽然叫住我。 他唤：“娇娇。”

扣在车门上的手微微一顿，我回眸，有些奇怪的瞧着他。 他问：“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我很想说不行…但我还是没有办法拒绝那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