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苏苏悻悻不语，如此想来，北冥熙行事虽说是早有谋划，却也当真不是有意将她算计在其中。否则也不会算不到雪莲会被匈奴人抢走。好在仰阿莎将保命的圣蛊给他，否则如今摸鱼儿毒发，再多的算计都得成空。“对了，那匈奴皇宫中有一座狴犴大牢，我怀疑仰阿莎，团子他们就被关在里面。那日你和我一起被抓住，我被送到宫中，你又是如何逃走的？”

北冥熙避而不答，拍拍她的手：“屋中那两人醒了，回去吧。”

贺苏苏皱眉，还未说话，人已经被抱着落到了地上，那木讷侍卫一眨眼不见了踪影。她气得不行，郁郁走回窑洞。果然看到合欢在院子中，正给菜苗浇水，见她从外面走回来，眼皮微抬，笑吟吟：“苏娘子去哪了？怕梦太长，不肯休息么。”

贺苏苏并不避讳，淡淡：“去见了一个朋友。”

合欢微僵，目光幽幽：“苏娘子还当真不拿我当外人。怎么，想和那位一起分大月氏宝藏的一杯羹么？”

“我只是一个大夫，并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去见那人，也不过是想确认一些事罢了。娘娘大可放心，我晓得分寸二字。”

眼下这院中人为鱼肉，执刀的屠夫却不止一个，合欢不知深浅，自不会轻易与她交恶，谁知她背后是不是代表着北冥熙。这心思玲珑的女子，目光微动，淡淡笑道：“我自是信你的，否则那日也不会由着左慈敷衍过去，还将陛下叫去救场。”

漠北的冬，当真寂寥极了，瑟瑟冷风卷着一片枯叶落到脚边，冷的人一阵瑟缩。贺苏苏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装模作样：“我不知娘娘在说什么。”

“无妨，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应当能体会到本宫的良苦用心。对了，我这菜好像有些蔫儿了，你过来瞧瞧怎的了。”

合欢云淡风轻带过，贺苏苏咽下喉间冷涩，强勾起一抹笑，镇定自若的走过去，言笑晏晏。“许是冻蔫了，待过两日太阳出来便好了。”

两人离的颇近，合欢敛眸，压低了嗓音：“摇光旗传讯回来，宝藏的消息是从一个西域土夫子身上传出来的。那人身上带着大月氏宫廷特有的宝石，说是挖到了大月氏王宫，但……”“被人找到的时候，已经疯了，哭嚎着说有妖魔跟着他，身上没有丁点儿伤口，却总叫疼，模样，极是凄厉。”

大月氏曾雄霸西域一方，神秘且强大，信仰月神望舒，能在沙漠中找到水源，救出迷途之人，自称神使。据说后来因为国王贪心不足，开始穷兵黩武，不断扩张，最终惹来了望舒不满，降下诅咒，凡大月氏后人，终会死于非命，颠沛流离。最终在八年前，强盛一时的大月氏，被初出茅庐的少年战神一举歼灭，无数的宝藏随黄沙一同被埋藏。这些故事流传于世，自然是统治者默许，甚至是有意改写过后的，所谓穷兵黩武招致神灵不满，话术中的导向性也太强了。贺苏苏忍俊不禁，笑道：“娘娘您是大月氏后人，宫殿遗址中有没有妖魔，您还不清楚么？”

合欢摇了摇头：“王宫城破时，刮起了一场黑沙暴，整座城顷刻间被掩埋。你可以去问问那位，若非如此，大周岂会放任唾手可得的财宝不要？大月氏是真的受到了神弃的部落，幸存的族人无数次想要找到王宫遗址，没有一个回来过。”

贺苏苏心想，哪有这么玄乎的事，忽而想起了黄石关外遇到的秘境，质疑的话便说不出口了。神灵是人类对未知的敬畏，从而臆造出的具化产物，而学者应当永远保持对未知的敬畏，她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便不该拿原本的世界观来衡量这里的一切。系统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贺苏苏咋舌：“难道真有妖魔？”

“我不知。不过大月氏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沙漠是大地的心脏，宝石是神灵给予的恩赐，如果神收回眷顾，拿走沙漠宝石的人，永远不能走出沙漠。”

“可那土夫子不是走出来了么。摇光旗的人描述的还挺细节，他们亲眼看到那土夫子了？把人抓来问问不就好了。”

合欢冷笑：“他死了。听说忍受不了剧痛，自戕了。几个绿林中人，组成联盟，说要进沙漠给他的兄弟收尸，顺便为他讨一个公道。”

贺苏苏没忍住笑出声：“谁？给一个土夫子讨公道……这些人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想要大月氏宝藏便想了，还要找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左慈被奉为歪门邪道，概因其杀人随心所欲，想来亏就亏在了不会给自己找理由。合欢挑眉：“你们大周自称绿林正统，不少江湖人为朝廷做事。我还以为你会维护他们。”

这假仁假义的模样，倒和景帝很对得上。贺苏苏笑了笑，没接话。“大月氏遗族行踪不定，但想来并不是完全找不到。我听说大月氏国破后，分做两支，一支往东，潜匿在大周境内。一支往西，行踪不定。大周境内那一支我已见过了，刺杀北冥熙，反被他算计。另外那些人，藏的再好总也会有痕迹，为何这各方势力宁可盯着守卫森严的大都找您的麻烦，也不去寻其他人？”

摇光旗打探天下消息，北冥熙祸水东引那件事，合欢定是已经知道的，贺苏苏便也就坦荡说出。合欢微哂：“你倒敢说。大月氏视北冥熙为亡国仇雠，恨不能生啖其肉。连那些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人也死在他手上了，他与大月氏，当真算得上是不死不休的血仇了。”

“将者，奉命出征，保家卫国，乃是他职责所在，大月氏遗族不去恨派他出征的大周皇帝，反恨他是什么道理？”

“谁知呢。许是他风头太盛，更叫人记恨罢。”

贺苏苏与她一同走回屋里，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过去。轻笑：“你说的有些道理。只是你似乎没有那么恨他。”

得知灭国的仇人就在身边，非但没有戳破北冥熙身份，反而能心平气和的和她坐在这里谈论这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