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来的很早。雪花飘洒下来的时候，难民的数量也减少了三分之一。经常是走着走着就有人倒下，然后再也起不来了。阿晴看着也很心酸。可她无能为力。深夜。在一个避风的树林里。雪地上生着几个火堆。旁边都是蜷缩着的人。有的还能颤抖。有的却已悄无声息。程奶奶把一锅蒸好的窝头装进布袋子里。阿晴揣在怀里走出结界。她挨个的试探。只要还有呼吸的就塞一个过去。窝头很小仅能保命。阿晴尽了最大的能力。她跟程奶奶的口粮也不多了。冬天还很漫长。这世道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粮食。要尽量节省。窝头还没发完就听见远远传来嘈杂的马蹄声。阿晴往声音的方向看了看。黑夜里一团团火光格外耀眼。她躲在树后。看见远远的来了一队士兵。地上的人们被惊醒了。惊恐的聚成一团。骑马的人到了近前停下来。为首的一个人绕着难民转了两圈。高声道：“来人。把能用的都给我挑出来。”

话音一落几个士兵就过来把青壮的男人全都拉了出来。马上的人又道：“都带走！”

一时间哭喊声响成一片。阿晴从树后面窜出来道：“带他们到哪里去？”

马上的人看了阿晴一眼冷笑一声：“当然是带他们从军。”

阿晴又问：“这些个男人走了剩下的人怎么办。”

马上的人看了看剩下的老弱病残道：“那我管不着了。”

说完捆了人就要走。一时间两边就拉扯起来。女人们被打倒在地，嚎啕大哭，依旧不肯放手。阿晴站在当地不知所措。她救不了这些人。她同他们一样弱小无助。这时就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道：“怎么回事？不赶紧行军停在这里做什么？”

只见一个身披铠甲的人骑马过来。军士们见了他都恭敬的行礼道：“高将军。”

阿晴映着火光看着那人的脸。是高斌！他比以前黑了很多。面庞更坚毅来了。阿晴一阵欣喜高喊道：“高斌。高斌！”

高斌一扯缰绳走到阿晴面前。阿晴赶忙把头上的围巾扯下来。高斌见了她也是一脸欣喜。一个翻身从马上跳下来：“阿晴？真的是你啊！”

阿晴激动的眼泪都出来了。高斌对着身后的兵士们说：“让后面的人停下来。休息半个时辰。”

说完就拉着阿晴走到一处火堆旁坐下。阿晴道：“你不是跟端王殿下去了西面平乱了吗？怎么在这里？”

高斌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当时是去了西边。跟西凉人大战，损失惨重。朝廷又迟迟没有增援。王爷又得了京里的消息。说是王妃过世了。也是急火攻心当时就病倒了。眼见战事不利王爷就退回安远城修整。没想到连后续辎重朝廷都断了供应。王爷病怒交加引旧伤复发，去年过世了。”

阿晴惊道：“人没了？那你们怎么没回京去？”

高斌道：“皇后两年前得了癔症，早就疯疯癫癫。皇帝的外甥李继宗联合了陈家跟当地几个氏族把持了朝政。其他的门阀大族都蠢蠢欲动。党争不断。整个朝廷乌烟瘴气。南边的流民也揭竿而起。西边祗族跟西凉人也势如破竹。京城早就风雨飘摇了。我们这些个兄弟本就是朝廷的弃子。我们都是端王的亲信。回去了也难有善终。朝廷不顾我们死活。我们也不必再为朝廷尽忠。”

阿晴点头道：“说的是。那样的君主不值得你们辅佐。那你们现在要去哪？”

高斌道：“袍泽们信得过我，推我做主帅。我们往东去青州。我老家就在青州。先拿下青州再做图谋。”

阿晴笑道：“六郎说你身上有将星闪耀。看来果然不假。”

高斌有些不还意思：“哪里。也是被逼的没了法子。生死之际顾不得那么多了。”

阿晴看了看被围住的那一群难民道：“他们怎么办？”

高斌道：“这些难民左右也是死路一条。跟着我还有一线生机。”

阿晴道：“那女人孩子怎么办？”

高斌道：“千里行军。带不了妇孺老弱。”

阿晴看着高斌也很为难。她知道高斌说的没错。可她还是不忍。想了想道：“你既然要举事，那想必人马钱财都是紧缺的。我这里还有一些钱，都给你。条件只有一个。带这些人一起走。”

高斌笑了：“你开了口我没有不办的道理。钱你自己留着吧。”

阿晴摇头道：“那可不行。我帮不了你什么。只有这些了。其实连这些也不能算是我的。这些还是端王妃存在我这里的。如今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见阿晴回来程奶奶跟忙问情况。阿晴告诉他没什么事。让她先休息。自己进屋打开木箱，找出了梦瑶给她的金银。她留下了一点，路上买粮食用。其他的满满的装了一个包袱。正准备走却看见木箱里的一根白玉发簪。也一并拿上。阿晴气喘吁吁的把一大包钱放在高斌面前道：“钱财不多。有白银百两。黄金一百两，这根玉簪是给你娘子的。”

高斌接过那玉簪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道：“她，不在了。”

阿晴一时没听明白问道：“什么？”

高斌一脸哀伤道：“我娘子。我出游的那一年就不在了。得了病。”

阿晴心里一揪，叹气道：“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高斌低着头。火光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叫秦婉婉。”

阿晴一阵心酸：“那。。。她。。。长什么样子？”

高斌道：“很白。胖乎乎的。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说完就是一阵沉默。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阿晴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来道：“高斌。你给我起来。”

高斌一愣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站了起来。还没站稳，阿晴狠狠地照着胸口给了他一拳。高斌没有防备，差点摔倒。看向她的眼睛里满是惊愕：“你打我做什么？”

阿晴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道：“这是替你娘子打的。你这个渣男。不打你一拳我憋闷！”

高斌无语。阿晴缓了口气道：“那簪子你拿着吧。以后遇到对你好的人千万不要再辜负她。”

高斌苦笑道：“知道了。”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就有人来催促高斌上路。临走时高斌认真的看着阿晴说：“跟我走吧。”

没想到阿晴却笑了：“跟你走？你是要回去干大事的。我可什么都不会。只能是个拖累。”

高斌又问：“那你以后怎么打算？”

阿晴道：“也没什么打算。你知道的。我就继续浪迹天涯吧。”

高斌表情复杂。抿了抿嘴唇重重的道了一声“保重”。看着远去的队伍阿晴心里有些难受。每个人都是有目标的在前进。只有自己毫无方向。转眼又是年关。鹅毛一样的大雪飘洒而下。天寒地冻，路途难行。阿晴就跟程奶奶商量等开了春再上路。两人就找了个小县城外隐蔽的地方准备过冬。乾坤珠里温暖如春。阿晴就经常坐在院子里看外面的雪景。很是惬意。程奶奶算着日子准备着过年。阿晴看着她在庭院的菜园里忙碌着。心里感慨。上了年纪的人还真是热爱种菜。这结界里生生的被老太太给开出了一片菜园。有乾坤珠的灵气加持，各色蔬菜都长得繁茂喜人。程奶奶又是个闲不住的。把这个小院打理的井井有条。阿晴无事可做。也就顺理成章的过上了肥宅的生活。很多时候她连脸都不想洗，头也不想梳。吃了就睡。醒了就发呆。程奶奶实在看不下去。就派了个捡柴的活儿给她。阿晴就在中午最暖和的时候出去活动。雪后的林子里很安静。阿晴只能听见自己踩着枯枝残雪的声音。见到合适的树枝就扔进自己的背篓里去。到了腊月二十七程奶奶决定到县城里买些鱼肉鸡蛋回来做年夜饭。阿晴也无聊了好久。正好也去逛逛。等两人进了县城却发现气氛诡异。大白天的家家户户关门闭户。路上行人寥寥，各个神情紧张。整条街只有一家扎纸铺子开着门。阿晴过去询问。才知道县城里最近闹鬼。阿晴有些懵。闹鬼还能闹的这么有规模？更是不解。那扎纸铺的老板是个古稀老人。弓腰驼背。眼神浑浊。他就坐在门口，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拿着小刀子破竹篾。一边干活一边说：“哎！都闹了小半年了。那鬼就是何爷家的小姐。”

阿晴一听就来了精神。扯过两个小竹凳示意程奶奶坐下来听听。两人坐定。阿晴道：“什么鬼这么厉害，能让全城的人都怕成这样？”

老爷子连眼都没抬一下。慢慢的说道：“我们这有个开米行的何老爷。家里有两儿一女。女儿半年前投湖死了。怨气太重尸体成了鬼煞，至今还在城西的落月湖里没有捞出来。她死以后经常有人家听到半夜有敲门声，清早起来，就看见门口有带着水草淤泥的就脚印。何老爷请了几个法师，都是来看了一眼就匆忙离开。搅得整个镇子都人心惶惶。”

阿晴接着问：“那他是为什么投的湖？”

老爷子道：“为婚事。”

阿晴一点都不意外。从古到今多少痴男怨女为了情字死去活来。依她看就是太年轻。等成熟了就觉得那些做法极度幼稚。尤其是为情自杀，简直让人鄙视。以她的年龄想来，爱情不过是没用的东西，一点也不值得。老爷子接着说：“何老爷账房里有一个姓王的书生，家里就一个寡母。没钱送他科考，就找了个账房先生的活。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何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就跟他好上了。后来珠胎暗结。何老爷知道了恼怒不已。打了那王生一顿。可事后思虑。为了体面，只能忍着气差人找那王生商议成亲的事。”

阿晴道：“这不是很好嘛。何老爷都同意了怎么还寻死？”

老爷子冷哼：“何老爷倒是同意了，可王生那泼皮的寡母却闹腾起来。自己家一分彩礼都没有。反倒要让何家拿出双份的嫁妆。”

阿晴点头：“她是料定了何家已经没了退路，想敲一笔。”

“可不是吗。见何老爷不肯，那泼妇竟然跑到何家门口吵闹。说何小姐勾引她儿子。气的何老爷吐了血。何小姐见了这场面，自觉没脸当晚就投湖死了。可怜一尸两命。何家见姑娘没了就把王生告到府衙。王生母子逼死人命被打了五十大板。王生腿都被打断了。可何小姐的尸首却一直没打捞出来。直到头七。两个在湖里打鱼的渔夫，看见湖面上有一团黑乎乎的头发，还攒着一根银簪。本想捞出来卖钱。船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个女尸正立在水里。两人吓坏了。都是在水面上讨生活的，知道尸体直立在水里肯定是怨气冲天。就想跑，谁知那女尸竟然慢慢走向他们。两人拼了命的划船才逃出一命。后来何老爷听说了。找了附近两三个有名的法师。结果都说自己道行不够就匆匆走了。如今已经没人敢去落月湖了。晚上也是怪事连连。”

听完故事，阿晴跟程奶奶两人在县城里找了半天，才买了些油盐酱醋。一块猪肉。因为落月湖里闹鬼，所以一条鱼都没见着。两人被周遭的气氛搞得心里也有些发毛，就匆匆的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