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陆九天的相遇大概是月老打了个哈欠，一时手误才牵的线，否则，他这样优秀又精致的男人，怎么会看上我这种能呲溜着鼻涕吃麻辣虾尾的人。结婚两年，我还是会不可置信地问他“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

他会慢吞吞地放下手里的书，努力思考一番，“大概是因为美色。”

“英雄难过美人关？”

“嗯。”

“我算美人？”

我会摇摇头惋惜地说“陆九天，你上辈子一定欠了我很多钱。”

“……”有些人的相遇总是没有理由的，就好像你的工资卡总会在月底莫名奇妙的归零。毕业那年，我没能考上心仪的高校继续深造，很现实地步入了求职大军，果子李伸出援手，带我去了一个十分有格调的商业沙龙。就是那种大家穿着正装，举手投足很有气派，舒缓的音乐循环播放，摆有蛋糕咖啡和香槟的聚会。我这种土包子能参加，完全是仗着运气好，摊上了果子李这样的富二代舍友。果然，乡土气息始终融不进贵族的圈子，我矜持地踩了一个小时的高跟鞋，矜持地喝了一杯咖啡，矜持地吃了一小块蛋糕之后，饿的两眼发绿光。于是，我点了一份炒面加鸡蛋，叉着腿在酒店大厅里吃外卖。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炒面。孜然味飘了满大厅，前台的漂亮姐姐实在忍不住，拿起香水一边喷一边抱怨。那个时候，陆九天刚好在大厅里透气，倒霉的闻到了炒面香。“那时候你肯定讨厌死我了。”

“嗯，有点。”

“……好赖说句同情话，中午就不用洗碗了。”

“云霏，你想吃红烧排骨吗？”

“想吃！”

“中午洗碗吗？”

“洗！”

“真乖。”

“……”陆九天是留过洋的高材生，圈子里都是些智商高的成功人士，自然而然的就很讲究发型穿着，讲究吃喝。可他从来不干涉我吃路边摊，而是拐着弯的买了新鲜材料，在家里开火，以绝美的味道引诱我，再将我喂饱。我一边鄙视他心思深沉，一边吃的满嘴流油，暗自计划着下一次去吃哪家的麻辣烫。上学的时候我经常看见那些出身好的女孩相约着买包买衣服买化妆品，我就知道人虽然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可阶层在金钱权利的渲染下，总会实打实的存在。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和陆九天能发生什么，甚至连生活圈里的相遇都是工作所需，可他似乎计划了好久。那次商业沙龙之后，我又在新街口的广告公司遇到过他，为了交房租，我临时在那里打工，他来订了一份单子就走了，除了介绍工作内容，再没有更多交流。可是，公司里的小姐姐们却春心荡漾地脑补了一整个人生，和陆九天的人生。后来，我进了建筑公司当设计员，每天不是跑工地就是一头扎进CAD，不规律的睡眠导致脸上爆痘，戒了整整两个月的辣椒。要不怎么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呢，部门经理大概是看我素颜爆痘很适合风吹日晒，连同事小妹的活都交给了我，我在工地摸爬滚打了十来天，终于等到了陆九天。他那个时候应该是陪着领导视察工作的，因为工地的年轻人少，年轻的女同事更少，项目部负责人老张就把招待人的工作安排给了我。我真是……想做个鸵鸟。老张客气的称呼人为张总、杨总、陆总、刘总……大小好几个总，我就以为他只是客气一下。客气的问过了大家的饮食习惯，喜辣喜甜，有无过敏，然后吩咐大厨做了一桌子菜，泡了菊花茶，再摆好碗筷，招呼领导们入座。一整套流程跟过年招待亲戚是一样一样的。底层工作啊就是好做，没有那么多高要求。陆九天那天穿了休闲的体恤，但身材好颜值高，还是惹的大厨王阿姨多看了两眼，后来我帮忙收拾桌子的时候，她还跟我说“那个小伙子长得不错，不知道有对象没，我家闺女今年刚毕业，还没对象呢……”出于热心，我陪着他们转工地的时候，脑子进水一般问了陆九天一句话“帅哥，你有对象没？”

陆九天盯着我看了好久，才郑重地回了句“没有”。我一时兴奋忘了自己的身份，热心地为他介绍王阿姨的姑娘，“那太好了！这里的大厨王阿姨有个姑娘，模样挺好的，还是211院校毕业的，英语专业，还没对象呢，你要是有意向的话我可以帮你们约时间见面，那个王阿姨人也挺好的，做的菜你也吃了，味道不错吧？以后要是带小孩，都不用发愁孩子吃不好……”老张满脸黑线的招呼我去拿材料，似笑非笑的陆九天才脱了身。那天发生了一件小意外，有个工人施工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一片砖，正对着来视察的大领导，陆九天推开了大领导，我推开了陆九天。于是，我和陆九天都被送进了医院。我肩胛骨轻微骨折，他膝盖蹭破了皮。“你当时是不是觉得我特勇敢，特英雄？”

我美滋滋的问他。陆九天在厨房里忙活，抽空搭话，“其实那块砖打不到我，你不来推的话，我也不用进医院。”

“……”他见我悻悻的，又补了一句，“也多亏了你，我才能借机休个假。”

我眼珠一转，好奇问，“原来成功人士也会溜号，那你说比尔盖茨、马云之类的人，是不是开会的时候也会打盹儿？”

陆九天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你只关心超人内裤外穿是想表现的与众不同。”

“……你穿在里面也很与众不同啊。”

陆九天嘴角的笑意清晰可见，“云霏，你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我愣了半晌，忽然两颊烧红，极速逃离现场，“陆九天，你就是个衣冠禽兽！”

“哈哈哈……”那次事件后，公司对我提出了嘉奖，并且减少了我去工地的次数，基本上都是有啥需要找老张，老张需要再找别人。刚开始我以为是出于我的正义行为，但后来也慢慢悟到了，一定是有人说了话，才让我一个没亲没故的新人有了较好的待遇。那个人，就是陆九天。至于为什么这样做，他不肯正面回答，但我觉得大概是因为我的美貌，哈哈哈！“乔云霏，你有时候真的很自恋。”

陆九天一本正经。“怎么，你后悔了？”

我假装威胁。他微微一笑，“不，我很喜欢。”

刚毕业那会儿才学着化妆，还不能熟练的画眉涂口红，果子李约我去做spa，我兴冲冲地化了妆出门，被她强烈鄙视了一番，“老乔，我算是知道了，像你这种涂有空空皮囊的女人，就该永远学不会化妆。”

我看着小镜子里还算对称的眉毛，“为啥呀？”

“‘暴殄天物’知道不？你这种化妆技术真是浪费脸蛋儿！”

“……”后来我戴了口罩，果子李总算眉目可亲的让我进了美容院。自那次以后，我决定跟她约会再也不化妆！用美貌碾压她的名牌包包名牌手表！让她自愧不如……如果可以的话。有钱人的生活才能谈得上“精致”，没钱的那叫“做作”，比如每周一次spa的果子李，满脸的胶原蛋白，站在人群里鹤立鸡群的那种，带我见世面完全是想摆脱我身上的“土气”，而我，只喜欢美容院里的水果和零食。和陆九天结婚后，他给我办了美容卡，看在钱的面子上，我只好跟果子李一样躺在那里任人摆布。“你这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果子李教训我，“亏得人家陆九天一身贵气，愣是没把你熏陶了。”

我嘿嘿笑着，“熏陶了熏陶了，他跟着我吃炒面了。”

“……我死了，你别跟我说话！”

“嘿嘿嘿……”陆九天喜欢花花草草和小鱼，一有时间就跑去市场，买些盆盆罐罐回家，放着音乐，安安静静地移植花草，喂喂小鱼。我见鱼缸里时不时会住进新的成员，就拿着我的零食招待它们，有一次不知道是喂多了还是生病了，三条金黄小鱼动也不动的翻了肚皮，我急的眼泪都涌出来了。趁着陆九天不在家，我心一横，把死掉的小鱼捞出来扔掉，跑去水产市场买了几条不一样的黄鱼放进缸里，这才满意的去做饭了。陆九天回到家，围在鱼缸跟前看了好久，叫我过去。“云霏，你过来。”

我兴冲冲地跑去，想跟他说“看吧，这都是朕为你打下的天下！”

“我的黄鹦鹉去哪儿了？”

他皱着眉头。这么多花里胡哨的鱼，我就不信你能记得那么清！“不是都在这里嘛，而且还多了好些鱼，你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多出来的，哈哈，开不开心？”

他长叹一口气，“你知不知道你买了些什么鱼？”

我摇摇头，“反正和那个什么黄鹦鹉差不多，都是黄色的嘛。”

“这个叫做‘斑马狗头’，成鱼体型可以达到四十公分，如果混养，它迟早会成为‘寡妇’。”

“为什么？”

“因为它什么都吃。”

“……”小花园里种了好些花花草草，外加一棵枣树，开春的时候陆九天会去扒土施肥，一场场春雨过后，绿油油的冒出一大片新苗。紧接着，红白黄的花骨朵儿也跟着长出来，转眼就漾了满园。我趴在阳台看他收拾园子，忍不住念叨，“你说那个黄花花能吃吗？”

“不能。”

“那个红花花能吃吗？”

“不能。”

“那绿色长条带刺的，能吃吗？”

“不能。”

陆九天直起身来，“乔云霏，你怎么总想着吃？”

我搬个凳子坐过去，“你看啊，现在的西红柿一斤四块，茄子一斤四块五，冬天的时候能到七八块，南瓜卖到九块，菠菜三块五……”陆九天瞪着我，“你想干什么？”

“咱们出去一趟买水果买菜，最少都要花掉一百多，如果能在园子里种些菜的话……”我笑嘻嘻地搓着手。“乔云霏！你要是敢动我的花，我一定要让你变成大肚子！”

陆九天生气了。我默默地搬回了小凳子，就听见他在后面哈哈大笑。哼，陆九天你等着，迟早我要种上西红柿！即便是富二代，也免不了相亲的俗事。果子李眼光太高，总瞧不上献殷勤的男人，以至毕业两年都没有对象，她爸妈怕女儿以后孤单，托人介绍了好些男孩子，一逢周末就催她相亲。像她这么心高气傲的人会相亲？嗯……除非陆九天会穿女装。果然，她的电话准时在周五晚上响起，“说吧，明天去做spa还是做头发？我拿点辣条去。”

“明天穿朴素点，陪我去相亲。”

“啊？”

“有个亲戚朋友的儿子，军人，贼啦帅！我想见见。”

“哦……好吧。”

我把这事告诉了陆九天，他很平静地嘱咐我，“去的时候多吃饭少说话。”

周末下午，我戴了一副眼镜框，穿了宽松的运动衣，准时到达约定地点。果子李瞧见我，露出满意的笑容，“姐们能不能嫁出去就靠你了！”

“拉郎配？”

她莞尔一笑，使劲儿点头，“必须啊！咱俩这关系！”

要不是见她红唇短裙高跟鞋，我差点就信了。果子李嘴里的帅哥，早早等在酒店门口，见我们到了，客气的带到包间，吩咐上菜。我偷瞄个大概，就觉得比起那衣冠禽兽陆九天还差些，但比起果子李身边各色各样的追求者，要顺眼的多。整个用餐过程还算愉快，他们聊他们的，我吃我的，偶尔被问一句就答一句。结束后回到家，果子李发来消息，“老乔，那帅哥问你电话。”

“干什么？”

“人家相中你了。”

我被刷牙水呛的咳嗽，“为啥呀？”

“因为你像个第一次相亲的死宅！我呸！恨死了乖乖女！”

“你太暴力了……”我跟陆九天说了，他静默了一会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冷饮，“再约，穿性感一点。”

我……嗯？上次相亲后果子李窝在家里不肯出门，想不通自己年轻貌美身材窈窕，怎么就比不过我这死宅，我安慰她，“人家喜欢乖乖女，你太奔放了。”

“你不要理我！我恨你！”

约了第二次，我穿吊带超短裤，她穿朴素运动衣，同样的地点，见到了兵哥哥。用餐过程中，我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尽量表现的社会一点，果子李一边柔柔弱弱地吃菜，一边朝着兵哥哥眨眼睛，结束后男方要送我们回家，我在中途下车，给他们留下了独处的时间。回到家，我兴致勃勃地告诉陆九天，“这次肯定没问题！”

果子李的电话打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人家要见你爸妈。”

“为啥？”

“商量婚事。”

“噗……这哥们到底什么喜好？”

“我咋知道，都怪你腰细腿长！我要是孤独终老，也要拉你陪葬！呜呜呜……”“……”那时候刚和陆九天同居，正忙着订婚的事，他知道后，没经我同意就提前了计划。订婚当天晚上，朋友们各自离开，我拿着吊带短裤去找他，“嘿嘿，九天，我要看你穿女装。”

他看向我，漂亮的喉结动了动，“乔云霏，你今晚死定了。”

婚后不久，我忙着岗位晋升，经常加班晚点，陆九天就开车等在公司楼外。某天晚上，我在书房做设计，他立在门口，无意间解开一颗扣子，我就把空调调低两度，一会又解开一颗扣子，我再调低两度。半小时后，他的衬衣已经大敞，我的空调成了15度。我哆哆嗦嗦地问他，“还热吗？”

他失落地望着我，“老婆，你对我的腹肌就没有一点点动心吗？”

我恍然大悟，这家伙在色诱，我将空调调回了25度，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我们公司来了一个肌肉男，那胸肌比我的都大！屁股，哎呦喂，人家那才叫屁股，又圆又瓷实，一看就很厉害啊，小姑娘们天天往上扑，啧啧啧，我要不是结了婚……唉，说啥都迟了……”陆九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暗暗偷笑，他忽然恶狠狠地走过来，将我打横抱起扔在了床上，“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厉害’！”

我大笑着求饶，已然来不及了。事后，他趴在我的肩头，轻轻问了一句，“我能不能不去上班了？”

“想让我养你？”

“嗯。”

我想了想，“也不是不行，我刚刚穿的那件白T是网上特价买的，65一件，白天出门背的包120一个，男士套装特价的话能花330买回来，就是质量肯定不如Brioni，手表呢浪琴买不起，但咬咬牙可以送你个高仿，鞋子嘛……”陆九天不容我说完，默默起身去了书房。“干嘛去呀？”

“工作。”

“我养你呀！”

“你养不起……”三天后，陆九天去了三亚出差，两个月后才能回来，我忽然想起那天他粘着我说不想上班的样子，原来是为短期的离别。啊，两个月的自由！离开第一天，我和小满正计划麻辣小龙虾的事，陆九天的信息发过来了，“刚下飞机，要去酒店了。”

“好的。”

“你在干什么？”

我挠挠头，“在敷面膜。”

小满说大学小吃街新开了一家店，得提前排号，我套了身黑T+牛仔短裤，急冲冲奔出门。正值晚饭时间，烧烤味弥漫整条小吃街，小满已经占了位置，我流着口水踏进门，“俺胡汉三又回来了！”

正吃的满头大汗，陆九天的消息又发过来，“正在吃饭，你吃的什么？”

“西红柿鸡蛋面。”

“没出门吗？”

“没有啊，想你想的走不动路了。”

过了一会儿，视频拨过来了，我抓着手机到处乱窜，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接视频，只能冲进厕所，“嗨～”陆九天皱着眉头，“你在哪里？”

“家里马桶堵了，我在公厕。”

“哦，那我打电话让他们去修。”

“不用！呵呵呵，不用了，我一会回去了捅一捅就好了。”

“是哪里坏了？”

“也没坏，就是大便太粗冲不下去了。”

我刚说完，就听到旁边坑里笑出了声。陆九天见我表情异样，忍着笑说，“这边的同事在呢，我先挂了。”

同同同同事？……剩下的小龙虾基本都被小满吃完，我的心情极度低落，身旁时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我听到，他们在窃窃私语。完了，这辈子的脸丢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