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们先去看医生。”

阮青柠带了钥匙，抱着豆豆就出去了。小豆丁缩在妈妈怀里，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尽管肚子还有点疼，但比刚刚已经舒服了太多，他眯着小眼，知道自己有错倒是也没吭声。随着轻轻的一声锁门声，别墅内再度被黑暗笼罩，重新回归了安静。浓重的黑暗被两束强烈的灯光撕裂，缕缕清幽的月光洒在公路上一辆疾驰而过的黑色汽车，公路两旁的路灯执着地坚守着岗位，飞速向后退去的绿化树如同黑夜中的怪物，伸着张牙舞爪的手臂。阮青柠抱着豆豆，低着头替他掖了掖身上御寒的小毯子，怀里的小人儿这会像只孱弱的猫咪一般乖巧，哼也不哼一声。阮青柠轻轻地揪了揪他的耳朵，半威胁半责怪：“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吃这么多东西！”

怀里的小人儿终于有了点反应，在妈妈的揪扯下，哼哼唧唧地噘着嘴，脑袋往她怀里可怜巴巴地拱了拱。阮青柠点了点他的额头：“肚子还疼吗？”

“还疼。”

豆豆小声地说着，软糯的尾音被拉长，带着十足的撒娇意味。“再忍一会儿。”

阮青柠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脸以示安慰。接着她抬起头向驾驶座上专心开车的男人，感激地道谢：“王叔，谢谢你了，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开车的是慕家的司机，大半夜她不好麻烦慕以臻，去打出租车也也有些不现实，只能厚着脸皮将这位大叔从深眠中叫醒。“夫人说哪的话！”

王叔四五十岁的模样，老实而木讷，憨厚的神情上没有一点半夜被叫醒的怨怼：“小少爷生病了，就应该送医院，再说我是慕家的司机，本来就是24小时待命的。”

他一边说着，瞧见前方高耸伫立的复合式大楼时瞬间减缓了车速。黑色的路虎缓缓地顺着敞开的电动性伸缩大门驶入医院门前的广场，最终稳稳地停下。阮青柠抱着豆豆下车时，医院门前大大的“急诊”两个字还亮着红光，从关闭的玻璃门里还能看见大厅里来来往往的身影。夜色渐浓，似乎只有这家医院还仍然保持着如同白天一样的作息，迎接着深夜到访的四面来客。阮青柠裹紧了豆豆身上的毯子，抱着豆豆就朝医院的大厅里走去。甫一推开门，扑鼻而来的便是消毒水的气味，几条廊道里都灭着灯，昏暗阴沉。大厅两边的几排座椅上都空荡荡的，只有上方的液晶电视还在亮着荧光，医院前台后坐着两个值班的女孩，正单手趴在大理石前台上看电视。还好有值班的护士，阮青柠松了口气，问过情况之后抱着豆豆去了急诊科。虽然外面人不多，但急诊室里倒是有不少人在，大多都是因为半夜的突发情况。医生给豆豆看过之后，先开了单子给他打了一针药剂，然后另外开了一张药方还有几瓶吊水。打过针之后，豆豆的肚子疼痛就已经缓解很多了，阮青柠拎着一袋子药和几瓶吊水抱着他去了旁边的急诊室挂盐水。等一切忙过之后，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豆豆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小手上有一根细细长长的透明管子一直延伸到了上方的一个吊瓶里。虽然他面上乖巧，但小腿时不时的踢起还是暴露了内心的百无聊赖。但阮青柠坐在他身边，直到人陪了他一个半小时以后，豆豆今天的盐水才算挂完。豆豆刚刚恢复过来的身体还有些虚，没有往日里的活泼好动，他按着手上的药棉一声不吭地跟在自己妈妈身边。阮青柠看着他干裂的唇瓣上泛起了一丝白，有些心疼：“你渴不渴？我们去喝点水？”

她走的匆忙，什么东西都没带，豆豆晚上吃了那么多东西，现在口渴也是正常。豆豆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唇瓣，感到喉咙里的涩意时，乖巧地地点了点头。于是阮青柠起身拉着他向外面走去，在急诊科外面的走廊里有供病人和来往人员饮用纯净的矿泉水和一次性纸杯。但刚一走出去，阮青柠就感到有些奇怪，方才原本空旷昏暗的走廊里现在全然亮起了灯，通明得如同白昼一般，医院里那股阴沉的气氛顿时消融不见。但她也没在意，牵着豆豆径直走到了饮水机旁，拿过水桶上的一次性纸杯，按下饮水机上的按钮。清澈的水源汩汩而出流落到纸杯里，这一点点渺小的动静在寂静的廊道里被无限地扩大开去，匆匆朝着这边来的护士，还有心思看了他们一眼。但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两人目光就重新转了回来，脚步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趋势，脸上的神情止不住的焦急和苦恼。“你说这可怎么办？下午送来的那个车祸病人，急等手术输血！”

“谁知道？要是普通的血型也就算了，但这病人偏偏是特殊血型，这血咱们储存本来就少，现在根本满足不了需求，往附近别的医院调血也根本没有库存了！”

“没有足够的血，手术也没办法做，恐怕这人就救不回来了！”

“嘘，你可小声点吧！我刚刚看见外面站的家属，脸色差的我都不敢多看一眼……”阮青柠见水满了，松开了饮水机的按钮，两个护士的话一字不落地全都被她听见了。医院里每天都在上演这些生离死别，她叹了口气，暗暗有些可惜，但这种事她也爱莫能助，只能祈祷那个出车祸的病人能够得上天一丝垂青，不然留下的家属恐怕很难接受这个打击。她蹲下来把手里的纸杯递给豆豆，小豆丁捧着纸杯“咕咚咕咚”地往嘴里倒水，显然是真渴了。阮青柠的注意力这会全放在了豆豆身上，但当两个护士渐渐地走过她的身边时，一丝若有若无的遗憾叹息还是清晰地飘进了她的耳朵里。“真是，怎么就是RH阴性血呢！要是别的血型，命肯定就可以保住了……”RH阴性血？阮青柠的身体僵住了，她抬起头望着那两个正在远去的护士，神情有些惊讶。不会这么巧吧？虽然有些不敢置信命运的巧合，但阮青柠还是立刻叫住了两个已经离她有一段距离的护士。“请等一等。”

两个护士下意识停住脚步回头看，瞧见面容陌生的阮青柠时，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这个走廊里只有她们三个人之后，才确定阮青柠是在喊她们。“这位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即使现在事情比较紧急，但两个护士还是随时谨记自己的职业操守，耐心地朝着阮青柠问道。就连喝饱了水的豆豆也将纸杯丢在了一旁的垃圾桶里，两只大眼睛像灌过了一汪清泉似的重新鲜活了起来，乌溜溜地看向阮青柠，神情若有所思。他以前记事的时候，刚知道了血型这个东西，还特意问过阮青柠他的血型，连妈妈的也顺便一块儿问了。好像是……阮青柠牵着豆豆走近：“不好意思，我刚刚听到你们说有车祸病人急等输血做手术，那位病人是RH阴性血吗？”

护士不解地点了点头。还真是这么巧，阮青柠惊叹一声，正好今天豆豆吃坏了肚子，正好她半夜送他进医院，又恰好碰见了这个危在旦夕的病人。看来上天果真是对那位病人垂青的。“我就是RH阴性血，愿意给那位病人献血。”

阮青柠对着两个护士微微一笑，语气里包含着一抹坚定。她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圣母，没有要救治天下人的想法，但如果一个近在咫尺的生命需要她挽救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豆豆倒是没有很惊讶，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老气横秋地点了点头。他妈妈就是善良的天使！两名护士一时有些愣了，互相对视一眼之后，其中一名怀疑自己听错了，试探着又重新问了一遍：“您确定自己是RH阴性血吗？”

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天底下真有这么好的事？见到阮青柠点头，两名护士这才眼里涌上一抹狂喜，声音中饱含着激动，连忙一左一右地拉住阮青柠的胳膊，仿佛握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小姐，这位小姐，您这边请，快跟我们来！”

病人本来就在车祸中重伤，现在就在等血才迟迟不能进行手术，每一分每一秒都象征着生命的流失。现在有了血，能早些开始动手术，病人生命挽回回来的几率就越大。“豆豆，我们走。”

阮青柠拉紧了自己儿子的手，跟着两个护士朝着采血室走去。“这位送来的病人，下午遭遇了车祸。”

护士一边走一边匆匆地跟阮青柠解释了一下对方的状况，“听说是对方酒驾又超速，双方司机都死了，只有这个病人重伤还有一口气，现在只做了急救措施，正在急需输血进行手术，幸好遇见了你，真是太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