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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家与家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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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其他人的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只知道我的记忆是从这一天开始的——记得是一天中午,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炕沿边上,父亲挨着他——也坐在炕沿边上,两个人在说着什么。我叫小慜,五岁,在家排行老二,大姐七岁,三妹三岁,母亲怀里抱着喂奶的是不到周岁的四妹。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我正在炕上和三妹玩儿的不亦乐乎。“你大姑父家有可多好吃的了,谁去?”

“我去!”

我抢着回答道。大人们都笑了。看到父母并没有反对,我开心的在炕上转了个圈,然后跑去父亲后背,心里美美的趴在了父亲的背上。“这是我爸,那个才是你爸。”

三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心里却难受了一下,虽然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也没多想,继续玩儿去了。现在想想,那时的我可能太傻了,还是被蒙在鼓里!连妹妹都知道是要把我送给别人。我怎么就不知道呢?大人们似乎早已经商定好了,姑父起身要走,母亲把怀里最小的妹妹——小秋放到了炕上。准备给我穿衣服。我心里忽然有些不安,又不想去了。小姑见我犹豫了急忙上前解围道:去吧,你姑父家有很多好吃的了,老姑也去。”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人我叫他——姑父。(现在想想,小姑什么时候去的,忘了。记忆里,她说话时我才知道她的存在。)在那个食物匮乏的年代,农村的生活很是艰苦,尤其是为了要男孩超生的家庭,四个孩子,过年才能吃上一顿有肉的饺子,水果更是没见过,也没听过。虽然这是第一见到姑父,更不懂“亲戚关系”,但经不住‘好吃的’的诱惑,加上住在后院的姑姑也要陪我去,我的不安就消散不见了。同意和姑姑去这个“陌生男人”家吃好吃的。记得那是个天气晴朗,艳阳高照的日子。我趴在那个陌生的男人背上,毫无畏惧,心里美滋滋的,想象着那些未曾蒙面的糖果,是什么味道,丝毫没有不舍和恐慌。后面跟着的姑姑,低着头,专心前行,谁也不说话。似乎怕扰了这冬日里的——美景!冬天的东北,是个很美丽的地方,树木枝条都裹着一层厚厚的洁白的雪,还有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的‘白蘑菇’房,大地上无处不是雪白,银装素裹,天地一色,大地和山坡连成了一片,已经分不清哪里才是路了。我伸出一只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好奇的看着它,看着它慢慢的、融化在我的手心里。这时耳边传来了几声鸟鸣,我抬起头,想看看是什么鸟,又急忙把头埋在了姑父的背上,因为阳光和亮闪闪的白雪,晃的我有些睁不开眼睛。‘咯吱,咯吱,咯吱……’听着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声音,我忽然又感到有些不安,“放我下去,我要回家,我不去了,我要回家。”

一边说,我一边蹬着腿。姑父只好弯下腰,慢慢的把我放了下来。“来,老姑抱吧。”

我有些犹豫,向后退了一步。姑姑蹲了下来,抱起我,说:“小慜别怕,老姑抱着,没事,到了姑父家给你拿好吃的。你都没见过,老多好吃的了。”

我听了没再嚷着回家。姑姑抱着我没走多远,便把我交到了姑父的怀里,“老姑得回去了,不能再送你了,你跟姑父去吧,到了那儿,给你拿糖吃。”

说完,姑姑转身就走了。我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不安,“我也要回家,老姑我也回家,老姑不走,我也要回家……”说着我的眼泪掉了下来,“老姑——我也回家,我也要回家……”姑姑回过头,笑着对我说:“别哭,一会儿就到了,你姑父家有糖,有好多好吃的,都给你吃啊。”

说完姑姑又转过头去走了。而我更加恐惧了,看着姑姑走了我惊恐的大声哭了出来,“我也要回家,我也要回家,老姑不走,老姑不走,啊~啊~我也要回家,我也回家……”姑父没说话,拍了拍了我的背——继续往前走。“啊……啊~我也要回家……老姑我也回家……老姑……老姑我也要回家,我也要回家……啊~我也回家……”任凭我怎么声嘶力竭的哭喊,姑姑只是头也不回的往家走……寂静的大山里,我的哭喊声——不知道惊飞了多少鸟儿?“哭啥哭,到家给你拿糖吃啊,不行哭了啊,听着没有?别哭啦!前边儿那屯子里还有狗捏,你再把狗招来,咬你咋整呀?我告换你,咬你我可不管,我得把你扔下我就先跑,可别哭啦啊!”

听到姑父这样说,吓的我急忙用手紧紧的捂住了嘴巴,尽量让自己不哭出来,生怕自己的哭声真的把狗招来,他不管我,那狗就得把我咬了,越想越怕。我就使劲忍着,使劲捂着嘴巴。可是看着姑姑的背影——越走越远,慢慢的消失在眼前,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哇的哭了出来,然后又紧紧的用两只手捂住嘴巴,努力让自己憋着不哭。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雪花,不慌不忙,不大不小。姑父的脚——踩在雪地上,发发出:咯吱……咯吱……咯吱……而身后是两行——一眼望不到边的、深浅不一的脚印。有些跛脚的姑父,背着我,一颠一跛的走着,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把不停抽泣的我晃睡着了。两座山,几个小村庄,和几片大地,这就是两个家的距离。到了姑父家,我也醒了,姑姑扒好火盆放在炕上,姑父把我也放在了炕上,看着陌生的姑姑和姑父还有陌生的环境,我又哭了起来。姑姑脱鞋上炕了,拿下一床被子,盖在我身上,我立刻爬起来到炕最里边去了。姑姑笑着坐在炕上,把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腿上,“来坐火盆这来。”

我一边哭一边用脚踢着墙,“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啊~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也许是累了,姑父盖着被子躺在炕头,闭着眼睛道:“别哭了,我告唤你嗷再哭给你扎针!”

听到扎针,没有小孩子是不怕的,所以姑父这个止哭的办法管用了。“来,坐这来,这块热乎。”

姑姑笑着对我说。我乖乖的坐到姑姑旁边,姑姑帮我在腿上盖好被子。空气里寒气袭人,嘴巴像个蒸汽机一样,不停的吐着热气。墙上的钟表,滴哒、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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