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老夫人说，少爷一走就让我送您过去见她。”

鲁宁将车开出机场，驶上高速。“那就去吧。”

路遥闭目养神，早料到一旦贺行之离开，妖魔鬼怪就会出动。鲁宁酝酿了许久，建议道：“今天晚了，要不改成明天？您先回去休息休息。”

路遥扭头望向窗外：“早晚都要去的，没必要。”

“嗯。”

鲁宁心事重重地在岔路口选择了通往毓秀山庄的方向。七夕之后便是立秋，日落后的山风凉意乍起，路遥一下车，长发被吹得迎风舞动。佣人打开门，把她请进去，老夫人在客厅正襟危坐，电视里硝烟连天。路遥瞟了一眼，屏幕右下角写着《刀客家族的女人》……“奶奶。”

路遥客气地打了声招呼。“来了。”

老夫人满头白发梳得整整齐齐，一脸慈祥地向路遥望过来，“坐吧。”

说完，她对站在身后的兰姐递了个眼色，兰姐立刻倒了杯红茶送到路遥面前。路遥清浅一笑，心想着，还真客气。“行之出发了？”

老夫人和颜悦色地问。“嗯，已经在飞机上了。”

路遥不卑不亢地答。“听说你们俩人最近相处得不错？”

老夫人到底是沉得住气，迟迟不切入正题。路遥更不着急，以不变应万变，“与其吵吵闹闹，不如安安静静把他送走，否则他还憋一肚子气。”

“你倒是挺体谅他，唉，就是可惜了……”老夫人假仁假义地长叹一口气。路遥双手搭在并拢的膝盖上，对于老夫人的伪善面目早就习以为常，只是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老夫人一番语重心长之后，见路遥无动于衷，这才把离婚的事摆上台面。“遥遥啊，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奶奶知道这么做不合适，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可明白其意？”

老夫人问。明明就是想将她扫地出门，却偏偏还要满口仁义道德，把症结推到她的身上，这就是豪门的家风？真是虚伪。路遥想了想，回答道：“听过，但不认同。”

老夫人也不生气，点点头：“是啊，你们年轻人思想活络，能够接受新事物。当年我的婆婆告诉我，你嫁进贺家就是要给我们添丁续香火的，其它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你就负责生！生得越多越好！后来，儿子们一个接一个的出生，我就坐稳了贺家夫人的位置，你爷爷往后无论在外面有多少女人，有什么样的女人，她们都不可能取代我的位置。这就是女人最终的宿命，你得认命。”

路遥实在不愿意继续听这腐朽奇葩的言论，“奶奶您家大业大，需要操心的事挺多的，就别为我费心了。我的命，往后我自己说了算。”

老夫人还没尽兴，忽然被路遥噎住，一时有点发懵。“路遥啊，你得改改你身上的戾气，这样冲撞人，很没有家教。好歹你也是贺家出去的人，若是以后被人笑话，人家也会笑话我们的。”

老夫人喋喋不休道。路遥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您放心，没人敢笑话你们贺家，就算我出去了，人家也只会说我是被你们贺家嫌弃的前儿媳妇，是我配不上贺家的三少爷。这下您放心了吧？”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嗯，好。这是协议文件你拿回去看看，尽快签字交给鲁宁，手续办妥后钱会打进你的账户。”

“好。”

路遥说着，拿起桌上的文件就走，一刻也不想逗留。她刚出门，就看到江亚蓉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两人迎面而遇，江亚蓉的目光竟然有些闪躲。“……妈。”

路遥想了想，还是和她打了下招呼。“额，路遥来了，要走啊？”

江亚蓉刻意地没话找话，有点尴尬。“嗯，我走了，您进去吧。”

路遥说着，便与江亚蓉擦肩而过。“路遥……”江亚蓉忽然叫住她。路遥站定，回头等她下文。江亚蓉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磨蹭，至少路遥没见过。“路遥，你奶奶都已经告诉我了。”

江亚蓉的底气似乎有点不足。“哦。”

路遥静观其变，不作任何表态。“妈希望日后行之若是问起来，你能……告诉他这件事是你主动要求的，我们只是协助你找了些关系。”

江亚蓉开始打苦情牌。路遥终于明白江亚蓉为什么会叫住她，原来是怕自己的宝贝儿子怪他们。江亚蓉见她没反应，又继续说：“毕竟你离开了，我们和行之还是一家人，关系不能搞得太僵，而且这样做对你也有好处，你不必担心他回来后会纠缠你。”

原来好人都由贺家人来做，坏人才是她路遥来当啊。路遥在心底冷笑。她迟迟不表态，江亚蓉便在心里打鼓，于是试探地问：“你是不同意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之前你不是也坚持要和行之离婚么，该不会现在又后悔了吧？八百万也不是个小数目了，足够你后半生的开销，没让你净身出户，是老夫人心善。路遥，你可别不识抬举。”

果然，狐狸的尾巴说露就露，幸好路遥早有所防备，没有被表象迷惑住。她不咸不淡地说道：“身为母亲，连自己的儿子想要什么都不清楚，只一味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替他做决定，这就是所谓的母爱？在你们眼里，养育一个孩子等同于投资，他长大后有了能力就要回报家族，产生收益和红利，还要负责传宗接代，至于他的感情他的想法，一点都不重要，是吗？”

江亚蓉不知是被戳中了心事还是不爽路遥说教的口吻，刚才踯躅犹豫的态度顷刻间消散不见，对路遥警告道：“路遥，别说你马上就不是贺家的人了，就算你是，你一个小辈也没有资格教育我。我们抬举你是看在行之的面子上，且不说你给行之添了多少麻烦，你为贺家做过一点贡献吗？将心比心，老夫人还要给你八百万的补偿费，你就不觉得愧对我们贺家？给你提一点要求怎么了，又不过分。”

路遥委实不愿再和她说下去，毕竟立场不同无法沟通，尤其是江亚蓉这种无理还要犟三分的人，眼里只有他们贺家的利益。“总之你的要求我不会同意，日后行之若是要问，你们自己解释。”

路遥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江亚蓉却把鲁宁从车上叫下来，说要他去机场接个客人。鲁宁看看路遥，面露难色，“夫人，我还得送少夫人回家。”

江亚蓉眼睛一瞪，“我说话都不管事了是不是？你还想不想在贺氏呆了？”

“这……”鲁宁郁闷地挠了挠头。“鲁宁，你去接客人，到了山下把我放下，我自己打车回去。”

路遥不愿意让别人为难。江亚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像扳回了一城，头也不回地走进别墅。她刚进去，一辆黑色捷豹从院外一头扎了进来。明晃晃的车灯闪了闪，路遥的眼睛被刺得难受，把脸别向旁边。车窗降下来，贺振庭脸上浮现一抹道貌岸然的笑：“弟妹来了？三弟走了么？”

路遥理都没理他，走到鲁宁车旁。贺振庭直接将车子横在鲁宁车前，让他们没办法开出来。“二少爷，二夫人急着让我去机场接人，麻烦您挪挪？”

鲁宁客客气气地问。贺振庭笑了笑，把自己的车钥匙扔过去：“你开我的车去。”

鲁宁担心路遥，于是拒绝：“二少，您这车我没开过，不熟，别再给您刮了蹭了。”

贺振庭自然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半威胁地口吻道：“你是行之的私人秘书，若是连这车都不会开，他雇你是眼瞎了吗？还是说我一个贺氏的CEO都使唤不动你了？不如明天我就和HR说一声，给你的薪酬降降级？”

“鲁宁，你去吧，把车钥匙留给我。”

路遥关键时刻替鲁宁解了围。“不行少夫人，贺总特意嘱咐过我……”鲁宁不愿意屈服于贺振庭。路遥打断他，小声道：“你要留在贺氏，不能中了他的计，他就是要想方设法地赶走你。”

鲁宁沉默片刻，抱歉地说：“那就委屈少夫人了，您开车慢一点。”

“嗯，没事，去吧。”

路遥放松语气催促。贺振庭只见两人窃窃私语，略带挑衅地问：“弟妹胆子这么小么？”